林缚的眼睛红了。他一把推开李三,短刀脱手而出,首插那小校的咽喉。就在这时,另一艘巡逻艇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正冲破浓雾驶来,船头的火把照亮了艇上十几个唐军的脸。
“孙二!快带弟兄们走!”林缚抓起艇上的长矛,猛地掷向驶来的巡逻艇,“我把他们引开!”
他纵身跳入水中,故意在水面拍打起浪花。那艘巡逻艇果然中计,调转方向追了过来。林缚在水里潜游,浓雾让他看不清方向,只能凭着对水流的感觉往斜前方游——那里是片浅滩,长满了带刺的菱角,唐军的小艇开不进去。
身后传来箭镞入水的噗噗声。林缚能感觉到水流的震动越来越近,他猛地转身,抓住一块漂浮的木板,借力猛地往水下潜。
一支箭擦着他的后背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林缚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游向浅滩。等他手脚并用地爬上岸时,后背的伤口己经和淤泥粘在了一起,每动一下都像被撕开皮肉。
“将军!”孙二带着几个弟兄从芦苇丛里冲出来,眼睛通红。
“主力……过去了吗?”林缚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后怕。
“过去了!都上岸了!”孙二想扶他,却被他按住,“别管我,快……去通知老周,按原计划点火,告诉头领……可以进攻了。”
孙二咬了咬牙,对身边的弟兄说:“你们照顾将军,我去报信!”
林缚靠在芦苇丛里,看着浓雾中渐渐隐去的孙二身影,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血,却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摸出怀里的手札,竹片依旧干燥,上面“月隐于毕,潮落于子”的字迹,像是在无声地赞许。
远处突然亮起三堆火,那是主力成功上岸的信号。紧接着,上游传来震天的喊杀声——黄巢的大军开始强攻了。
林缚笑了笑,想站起身,却眼前一黑,栽倒在芦苇丛里。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看到的,是浓雾被火光撕开的口子,像道通往江淮的裂缝,而他的血,正顺着裂缝,一点点渗进这片即将被改变的土地。
当他再次醒来时,天色己蒙蒙亮。孙二正用干净的麻布给他包扎后背的伤口,动作小心翼翼,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器。
“将军,您醒了!”孙二的脸上露出喜色,“头领己经带人拿下了南岸的渡口,唐军战船全跑了!”
林缚挣扎着坐起来,后背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却也让他更加清醒。他望向对岸,那里的浓雾己经散去,露出被义军占领的渡口,红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李三呢?”他突然想起那个替他挡箭的弟兄。
孙二的眼神暗了下去:“他……他没能撑过来,牺牲了。”
林缚沉默了,手指轻轻着短刀的刀柄。那上面还沾着李三的血,己经凝固成暗红色。
“把他葬在南岸的高坡上。”林缚的声音有些沙哑,“让他看着咱们……拿下江淮,推行均田。”
“是!”孙二用力点头。
林缚望着淮河面上漂浮的断木和尸体,又看了看南岸渐渐忙碌起来的义军,突然觉得后背的伤口没那么疼了。这场迷雾夜渡,他们付出了代价,却也打开了通往江淮的大门。
而他身上的伤,就像枚勋章,刻着敢死队的血,刻着戏志才的智,也刻着他自己,在乱世中必须背负的重量。
雾散了,朝阳从淮河尽头升起,照亮了南岸的土地。林缚扶着孙二的手站起来,一步一步,向着义军大营走去。他的脚步有些踉跄,背影却异常坚定——前路或许依旧迷雾重重,但只要方向没错,哪怕遍体鳞伤,也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