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十七分,墙上的掛钟指针卡在“1”和“2”之间,像是也被冻僵了。我靠在二號剪板机的冷却箱上,左手还捏著半截铅笔,草稿纸散了一地。刚才核对完最后一组油压数据,站起来时眼前一黑,腿软得撑不住,就这么滑下来了。
冷气从脚底往上爬,工装裤贴著水泥地,湿得发沉。右手虎口那道口子早就不流血了,可纱布黏在肉上,一动就扯得神经一抽。我闭著眼,脑子里还在过明天晨检的项目:齿轮嚙合回弹量、液压阀密封性、传动轴同心度……这些不能出错,一台机子停一天,全厂少轧三吨钢。
眼皮越来越重,意识像被风吹散的煤灰,一点一点飘走。
秦淮茹掀开锅盖,小米粥正咕嘟冒泡,米油浮在表面,一层金黄。她看了眼掛钟,两点半。灶台边放著林风昨天落下的手套,左手那只,內层抹过蜂蜡的地方已经发黑,指节处磨出了毛边。
她把火调小,拿勺子轻轻搅了搅,又舀了一勺红倒进去。这红是她上个月工资结余买的,本打算给京茹寄回去补身子,可今儿听傻柱说林风在车间熬了三天,手都破了还在修机器,她就没捨得寄。
“这会儿去,別人要说你了。”傻柱蹲在院门口抽菸,看见她提著保温桶出门,拦了一下。
她没停步,“他手都破了还干活,我送碗粥,天经地义。”
“你不怕人嚼舌根?”
“怕。”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可我更怕他胃疼。”
傻柱没再拦,只嘟囔了句:“这桶是你拿废铁皮焊的吧?够结实。”
她点点头。那会儿林风教她怎么加双层胆、怎么焊缝密封,说这样保温时间能多四个钟头。三大爷试过一次,夸这桶比厂里发的苏联货还严实。
她拎著桶出了院门,北风迎面扑来,吹得袄贴在身上。路上没车,也没人,只有路灯在雪地上拉出一道道黄晕。她走得很稳,桶提得平,生怕洒了一点。
凌晨四点零三分,冷风从车间门缝钻进来,像小刀子一样刮脸。我醒了,浑身僵硬,牙关打颤。刚想抬手搓搓脸,摸到肩上多了件东西——一件深蓝色的旧袄,袖口磨得发白,还打著补丁。
低头一看,保温桶就放在脚边,桶盖严实,贴了张纸条:“趁热喝,养胃。”
字跡工整,一笔一划,像她记帐那样认真。
我愣了两秒,伸手拧开盖子,热气“呼”地冒出来,扑在脸上,烫得我眯了眼。粥还是滚的,米粒熬得开,表面浮著一层油亮的米油。我捧著桶,第一口喝得太急,烫到舌头,可没放下。
一口接一口,从喉咙暖到胃底,像是把整个冬天都烧透了。
喝到一半,我才发现桶底还贴著张小纸片,写著“加了红”。我没说话,把桶抱得更紧了些。
喝完最后一口,我把空桶轻轻放回原地,袄叠好,压在工具箱下面。不是怕丟,是不想让它再挨著地。
草稿纸上那句“明日晨检:齿轮嚙合回弹量”还在,我拿铅笔在后面添了个“√”,又把纸捡起来,拍了拍灰,塞进內袋。手套也收进包里,蜂蜡那面朝上。
我站起身,腿还有点麻,可脑子清楚了。走到控制台前,打开电源,显示屏亮起绿光。数据流缓缓滚动,一切正常。
秦淮茹回到家,灶台上的锅已经凉了。她把保温桶洗了,倒扣在碗架上,忽然发现桶底有道划痕——是林风工具箱的金属边角蹭的。她拿抹布擦了擦,没擦掉,也没再用力。
她坐下来,翻开帐本,写下一笔:“红,一斤,1。8元。”然后在旁边画了个小圈,圈里写了个“林”字,又划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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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时,於海棠推开广播站的窗,看见林风站在车间门口,手里拿著那份《机械基础》。她冲他扬了扬手里的稿纸,“今天写点啥?”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写个通知,下午三点,修收音机,带坏的来。”
“就这?”
“嗯。”
“不加点温情的?比如『感谢某人深夜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