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墙边,腿有点软。低头看右手,纱布被血浸透,指印蹭在草稿纸上,糊成一团。
“你这手……”周师傅想说啥,又咽回去。他转身倒了杯热水,塞进我左手。
“歇会儿。”他说。
我嗯了声,没喝。眼睛还盯著工具机。运转二十分钟后,我突然皱眉——机身有轻微震动,幅度极小,但存在。
“不对。”我说。
周师傅脸一沉:“还挑毛病?”
我没理他,关电,拆主轴。检查一圈,发现问题不在齿轮,而在轴承座。內圈轻微变形,导致旋转偏心。
“得校正。”我说。
“拿啥校?”
我指了指铜锤:“轻敲,配合研磨。”
“你疯了?这种大件也能敲?”
“不是乱敲。”我说,“有计算。”
我翻出草稿纸,画了受力图,標出敲击点和力度梯度。周师傅凑过来,看了半天,忽然说:“你这图……跟苏联手册上的算法不一样。”
“不一样。”我说,“他们用热胀冷缩校,咱们没条件。我这个,是冷態微量塑性变形控制法。”
他没再拦。
我用铜锤一点一点敲,每敲一次测一次跳动。然后涂上自配的研磨膏,低速空转两小时。车间里只剩电机低鸣和油脂摩擦的沙沙声。
晚上八点,最后一次测试。
电源接通,主轴启动,齿轮咬合,机身平稳得像睡著了。切削声均匀流畅,连周师傅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机壳:“一点震感都没有……跟新机器一样。”
他站直,从兜里掏出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塞进我手里。
“下月苏联专家来厂,”他说,“厂里安排你讲这台工具机的维护。”
我没接话,把纸条折好,塞进工具包夹层。
他盯著我看了会儿,忽然问:“你昨儿晚上,是不是又给人修收音机了?”
我一顿。
“我孙子说的。”他哼了声,“凌晨一点,你还在院门口拆机器。你小子,白天修大机,晚上修小机,不累?”
“不累。”我说。
他摇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明天起,三號机归你管。调度那边,我去说。”
我张嘴想推,他摆手:“不是提拔,是责任。你能修,就得护著它。”
我闭上嘴,点点头。
他走后,我坐在工作檯前,把工具一件件收进包。游標卡尺、千分表、銼刀、角度规……最后摸到那张带血印的草稿纸。我想抽出来扔了,手指停在半空。
纸没动,被夹回最底层。
站起身,肩还是疼,右掌火辣辣的。我活动了下手腕,准备出门。
刚走到车间门口,调度员老赵又衝进来:“林风!二號剪板机液压阀漏油,影响下料,能看看吗?”
我停下,回头看了眼三號轧机。它还在转,声音平稳,像呼吸。
我解开工具包搭扣。
右手伸进去,摸到了螺丝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