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广播声停了,世界又安静下来。我低头看桌上的肥皂,阳光移到了第三道稜线上,光斑歪斜著爬上草稿纸边缘。那行“改进源於生活需求”被照得发白,像要融化进纸里。
昨夜於海棠走后,我脑海里一直浮现她本子右下角的摺痕,还有她问“人会不会疲劳”时低垂的眼睫毛……
我合上本子,把肥皂塞回兜里,起身走到墙角翻工具箱。铁皮、焊锡、几块报废收音机拆下来的二极体,还有一小片从旧计算器上抠下来的太阳能板——这玩意儿在窗台晒半天能亮三分钟,上次修广播时剩下的。
我把它捏在手里,对著光看了看。边角有点裂,但核心电路没坏。
昨天於海棠走的时候,我注意到她本子右下角有道摺痕,墨跡往下滑了一点。她写字时压得太狠,笔尖都刮破了纸。再往前想,她问“人会不会疲劳”,声音低了半拍,眼睫毛垂下来,像熬过好几个晚上没睡好。
我拆开二极体,用镊子夹出最亮的那个led灯珠。指甲盖大小,通上电能发蓝白光。配上电容储能,够照一页字。
我剪好铁皮,磨圆边缘,焊上太阳能板,留出线路空间,藏好电容並用蜡封死。
焊的时候火苗偏了一下,烫到食指。我甩了甩手,继续低著头接线。屋里没开灯,煤油灯掛在墙上,火头小,影子投在墙上像只歪脖子鸟。
接完第一遍,通电测试。灯亮了,但闪。电压不稳。
我拆了重来,加了个稳压电阻。这次光稳住了,微弱但均匀,刚好铺满一页纸。
我把它放在煤油灯旁边,对比亮度。新灯的光不晃眼,没有烟,也不会燻黑书页。我调了调二极体角度,让光斑落在草稿纸中间,不多不少,正好照亮一行字。
做完已经是后半夜。我把它放在桌角,吹灭灯,躺下睡觉。
第二天一早,我揣著灯出门,在院门口等於海棠。
她来了,还是那件蓝布衫,头髮扎得整整齐齐,手里抱著笔记本和帆布包。脚步快,眼神清亮,可眼下有淡淡的青。
“於干事。”我叫她。
她停下,有点意外:“这么早?”
我没说话,走过去,把灯从兜里拿出来,夹进她笔记本里。金属边蹭过纸页,发出轻响。
“放窗台晒一天,晚上能用。”我说。
她低头看,没翻本子,只是手指碰了下灯片,冰凉的。
“这是……?”
“太阳能灯。”我说,“你夜校用得上。”
她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转身要走。
“林风。”她叫住我。
我停下,没回头。
她声音轻了些:“这东西……你做了多久?”
“四十七分钟。”我说,“算上三次电路调试。”
她忽然笑了,嘴角往上提了一下,眼睛有点湿。不是哭,也不是特別高兴,就是……鬆了口气似的。
“我就隨口一说。”她说。
“但你记了。”我补了一句,走了。
回到车间,我刚坐下,傻柱端著饭盒进来,油乎乎的手往我桌上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