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带著唏嘘慢慢散去,留下满地嘈杂后的寂静。我站直身子,把工具包重新背好,钢笔在口袋里轻轻碰了下,发出一声脆响。
院子里人走得差不多了,鸡毛飘进墙缝那会儿,风也停了。我转身回屋,门没关严,留了条缝,习惯性地瞄了眼院中动静。刚坐下,水还没喝上一口,就听见脚步声慢悠悠地靠近。
门框一暗,三大爷阎埠贵站在那儿,手里拎著个竹篮,里面码著几把青菜,叶子还沾著露水。
他乾笑两声,眼角挤出几道褶:“林技术员,忙完啦?这不,今早刚从地里摘的,嫩著呢,给你送点来。”
我没起身,手指在草稿纸上轻轻敲了两下,目光落在他脚边那篮子上。青菜是新鲜,但分量不多,顶多两斤。按市价,一斤五分钱。
“谢谢三大爷。”我说,“放门口就行。”
他没动,反而往前凑了半步,篮子往我桌上方向抬了抬:“哎哟,別这么见外。咱们街坊邻居的,一点心意,哪还用说谢不谢的。”
我合上本子,抬头看著他:“三大爷有事?”
他咳嗽两声,搓著手:“那个……你也知道,我家解成这孩子,最近功课有点跟不上。厂里技校要考试了,要是过不去,连三级工都评不上。你文化高,又是技术员,能不能……抽空给指点指点?就数学和机械製图这两块。”
我点点头,从兜里掏出草稿纸,撕下一张,拿铅笔写了几行字,推过去。
他低头一看,皱眉:“这……啥意思?”
“青菜两斤,一毛。”我指著纸,“辅导一小时两毛,三小时起步。你差五毛。要么补钱,要么用劳力抵。劈柴三天,一天三小时,算清帐。”
他脸上的笑僵住了,抬头看我:“你……你这是啥规矩?街坊帮忙,还讲钱?”
“不是钱的事。”我把纸片往他那边推了推,“就像傻柱借我扳手,约定好了归还时间;於干事帮我修广播,以整理线路图作为答谢。人情往来就该明明白白。你儿子要学东西,我可以教,但不能白教。”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压低:“林风,你这也太较真了。我儿子好歹是厂里正式工,你一个外人,不靠关係,以后咋混?”
我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再戴上:“我靠的是技术。他要是不想学,我不勉强。但想学,就得按规矩来。”
他站在那儿,脸一阵红一阵白,篮子拎在手里,像是突然变得沉了。好一会儿,他才咬牙道:“行……劈就劈。三天,柴劈不完不准停。”
我点头,从工具包里取出个小本子,翻开一页,写下:
阎解成,辅导时长:3hx3,支付方式:劈柴,起止时间:今日起。
写完,夹进《机械基础》里,放回抽屉。
他哼了一声,转身要走,又回头:“解成要是不愿意干呢?”
“那就不教。”我说,“他自己选。”
他走后没多久,院门口传来吵嚷声。
“爸!我可是技校学生,怎么能干劈柴的活?这要让同学知道了,我还怎么见人!”
是阎解成的声音,带著火气。
我走到门口,看见他站在柴堆前,手叉著腰,冲他爹吼。阎埠贵脸色难看,低声喝道:“你有本事別考不及格!人家林技术员说了,不干活就不教,你有本事自己学去!”
“他一个外人,凭啥定规矩?”
“凭他修得了工具机,修得了广播,还能抓出偷鸡贼!”阎埠贵嗓门也提了,“你要是有这本事,我也让你当大爷!”
我走出来,站在台阶上:“不想干,现在就可以走。我不拦你。”
阎解成扭头看我,眼神不服气:“你这是羞辱人。”
“不是。”我指了指斧头,“这是交换。你拿时间换知识,我拿知识换柴火。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