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灰还在地上,像撒了一层薄薄的石灰。我刚把最后一块煤球放进筐里,门口影子一晃,三个人堵在那儿。
贾东旭站在中间,两手插在工装裤兜里,肩膀故意耸得老高。他左边是轧钢车间的老赵,右边是个我不熟的生脸,但看袖口磨得发亮,也是厂里的。
“哟,林工这课上得热闹啊。”贾东旭嗓门不小,故意往院子里扬,“槓桿、支点,听著挺玄乎。可你教的这些,真能修机器?”
我没吭声,低头把粉笔头扔进铁皮盒,盖子一扣。
“咱不如比比。”他往前半步,脚尖几乎踩到那串粉笔点,“就修厂里那台老c620,主轴卡死,油路不通。你敢不敢跟老子比一把?谁修不好,谁以后在这院里,见了对方得喊一声哥。”
老赵在旁边嘿嘿笑,那个生脸也跟著咧嘴。
我拉开工具包拉链,把游標卡尺放回去,顺手摸出一张草稿纸。
“主轴转速多少?”我问。
贾东旭一愣:“啥?”
“我说,c620车床,主轴標准转速范围是多少?”
他眨眨眼,没答。
“进给量呢?”我接著问,“纵向每转一圈,刀具移动多少毫米?”
他嘴角抽了一下:“你问这干啥?又不是考试!”
“因为修工具机得知道参数。”我把纸折好塞进兜里,“你连机器怎么跑的都不知道,拆了壳子也装不回去。”
老赵脸上的笑有点掛不住了,低声问那生脸:“这……还真得背?”
那生脸挠头:“我只知道开,没记过数。”
贾东旭脸色变了,强撑著说:“参数都是死的,手熟才是活的!老子天天摸工具机,闭著眼都能调!”
“那你说说,主轴前轴承什么型號?”我看著他,“7310还是3182100?”
他张了张嘴,没出声。
“润滑油標號?”我再问。
他咬牙:“你他妈故意刁难是不是?”
“不是。”我说,“是你把技术当力气活干了。”
我合上工具包,拎起来往屋里走。
“不懂原理的修理工,就像拿锤子砸表看时间。”我停在门口,“砸开了,也读不了数。”
贾东旭在后面吼:“你不敢比是吧?装什么大尾巴狼!”
我没回头,手搭上门框。
“你要是真想比,先去厂务栏把《车工操作规程》抄十遍。”我说,“抄完再来谈修机器。”
门关上那声不大,但院里安静了几秒。
我走到桌前,抽出笔记本,翻到“常见故障”那页。笔尖刚碰到纸,窗外又响了。
“林风!你有种出来!”贾张氏在屋里尖叫,“別以为弄个铁片子就了不起了!我儿子好歹是正式工,你算个啥?黑户口还敢压人头上?”
我还是没理。
笔尖划下去,写下第一条:“盲目拆卸→精度丧失→故障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