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二月初一,宣政殿。
朔望大朝,乃国之重典,寅时刚过,天色尚沉,长安城內,冠盖云集。
依照礼制,在京九品以上文武百官无故都得参加,他们依品秩高低,鱼贯入宫。
更有北周宇文氏、前隋杨氏二王后裔,著特製章服,亦列班其中,以示李唐承继周隋法统之正统。
宣政殿巍峨肃穆,殿门次第而开。三品以上紫、緋高官,按部就班,趋步入殿,於御阶之下分班肃立。
殿中侍御史手持笏板,目光如炬,监察著每一位入殿重臣的举止仪容,殿內落针可闻。
三品以下青绿袍服的官员,则只能立於殿外宽阔的庭院之中,虽也能遥望殿內,却隔著重重的门廊仪仗。
庭院之中,亦有殿中侍御史来回巡视,维持著黑压压人群的秩序,偶尔一声低沉的“肃静”,便压下细微的嘈杂。
丹陛之上,御座空悬。
卯时正刻,净鞭三响,钟磬齐鸣。
“圣人驾到——!”
隨著司礼宦官一声悠长通稟,李炎身著十二章纹袞冕,头戴垂十二旒白玉珠的冕冠。
在仪仗扈从下,李炎步履沉稳,自殿后屏风转出。
一步步踏上御阶,十二旒珠隨著李炎的步伐轻微晃动,遮蔽了年轻帝王的面容。
李炎行至御座前转身,但並未立刻落座,他目光缓缓扫过殿內垂首恭立的群臣,而后稳稳坐下。
“臣等——”殿內殿外,千百官员,连同那两位前朝王孙,齐刷刷伏地,行最隆重的再拜稽首之礼,额头触地,山呼之声响彻殿宇庭苑:
“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眾卿平身。”李炎的声音透过冕旒传出,清晰而沉稳。
百官依礼起身,垂手侍立,屏息凝神,等待著例行的朝议开启。
未等执礼官唱喏奏事流程,李炎已抬手虚按,目光透过珠帘扫视全场,沉声道:
“今日大朝,诸事先缓,且听朕言。”
殿內殿外,所有官员心头皆是一凛,皇帝竟在大朝伊始便拋开常例,必有非同寻常之语。
李炎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內朱紫,声音在宣政殿內迴荡,仿佛穿过时光的岁月看到了以前:
“德宗贞元三年,长安城,曾迎来一位从万里绝域外风尘僕僕面容枯槁之人。
其人乃安西都护府最后之信使,身负郭昕都护血书,使者面呈德宗皇帝其中泣告朝廷:
安西四镇犹在,龟兹城头,大唐旌旗未倒。
满城將士,持残破兵刃,犹在死守,彼等所求,唯朝廷一旅之师,些许粮秣,以续忠魂。”
李炎顿顿后说道:
“然彼时,我大唐元气大伤,藩镇割据,內库空虚,无力再发一兵一卒,西出阳关。
朝廷能做的,唯有一道旨意:
遥封时任安西都护郭昕为安西大都户,武威郡王,所有安西都户府留守將士,一律超擢七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