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午后的阳光变得越发酷烈,炙烤着无尽延伸的钢铁坟场和蓬勃滋生的杂草丛。两辆改装皮卡和那辆肩负着物资与休憩重任的改装房车,如同三只缓慢爬行的甲虫,在文明的残骸与自然的反扑之间艰难穿行。引擎的轰鸣声是这片死寂世界里单调而执着的背景音,但更耗人心神的,是那一次次不得不停下的清理作业。
“嘿哟!一、二、推!”王大柱低沉的号子声再次响起。他和李铁肌肉贲张,古铜色的皮肤上挂满汗珠,顶着一辆几乎锈穿底盘的轿车尾部,试图将它从主干道上推开。孙小海紧张地指挥着角度,防止车辆侧翻造成更大阻塞。陈默和林晚持枪分立两侧车头位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密密麻麻的车辆缝隙和随风摇曳的深草丛。周小山己经攀到房车的瞭望塔,担任远程警戒。
这样的场景,在过去几个小时里己经重复了不知多少次。每一次推动废弃车辆,都耗费着队员们宝贵的体力和时间,更消磨着人的耐心。进度远远低于预期。
“默哥,这样不行。”孙小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油污,喘着气通过对讲机说,“前面的车堵得根本看不到头,像是出了连环大事故,完全堵死了。靠我们几个人推,推到明天也未必能清出路来。”
陈默按下通话键,眉头紧锁。他何尝不知道。地图上显示,前方几公里处有一个大型立交枢纽,通常是事故高发区,看来末世降临时那里发生了极其惨烈的拥堵,彻底封死了高速公路的主干道。
“小满,”陈默呼叫房车,“查看吴磊给的地图,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绕行的出口或者小路。”
“收到,默哥。”房车中控台上那块屏幕上林小满纤细的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点击,调出了吴磊精心准备、存储在U盘里的详细电子地图。
“找到了!”几分钟后,林小满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前方大概三公里,有一个出口,连接一条旧的县级公路,704县道。根据地图显示,这条县道虽然绕远,而且会进入山区,但理论上可以绕过这个拥堵区,最终在大概一百公里外重新汇入主路方向。”
“理论上?”陈默捕捉到了这个词。
“嗯…”林小满犹豫了一下,“这条县道沿途经过几个小镇和山区,路况未知,末世后可能缺乏维护,且有…可能有较高的自然或人为风险指数。但这是目前最近的一条可绕行路线了。”
风险。在这末世,哪里没有风险?困在这堵死的公路上,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目标明显,缺乏机动空间,极易被伏击或被尸群围困。
陈默只是沉吟了几秒,便做出决定:“改变计划。目标704县道出口。全体注意,保持警惕,我们准备下高速。”
命令下达,车队再次缓慢蠕动起来,这一次有了明确的目标。三公里路,又耗费了将近一个小时清理零星路障。终于,一个毫不起眼、甚至被疯长的藤蔓部分掩盖的出口指示牌出现在右侧。匝道同样被几辆抛锚的车堵着,但清理起来容易得多。
当领头的长城炮皮卡率先碾过破损的匝道护栏,驶上那条明显狭窄、陈旧许多的县级公路时,所有人都感到一种环境骤变的压迫感。
高速公路至少还代表着一种旧秩序的宽阔和“现代”,尽管己然死亡。而这条双车道的县道,则瞬间将人拉入了一种更原始、更荒僻的氛围。路面开裂不平,随处可见坑洼和小面积的塌陷。两侧不再是整齐的护栏和绿化带,而是茂密得多的树林和陡峭的山坡。植被的侵略性在这里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树枝从两侧伸向路面中央,几乎要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天然的绿色隧道。阳光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布满落叶和尘土的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车轮碾过落叶和断枝,发出窸窣咔嚓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清晰。空气变得更加,带着浓厚的腐殖质味道和植物的清香,但也隐隐夹杂着野生动物留下的腥臊气。
“这地方…可真够僻静的…这他妈几年没人走过了?”李三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小山,重点观察两侧山林。”陈默指令道,“小海,控制车速,注意路面坑洼。所有人,眼睛都放亮点。”
车队的速度进一步降低。在这里,视线严重受阻,任何一处弯道、任何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都可能隐藏着危险。房车顶部的周小山仔细检查着山坡上的树木晃动痕迹、地面有没有脚印。林晚也将复合弓放在手边,车窗放下,敏锐的听觉捕捉着山林里的每一种声音。
时间在紧张的氛围中缓缓流逝。县道的蜿蜒程度超乎想象,盘旋上山,又深入谷底。偶尔会经过一些依山而建的小村落,大多都己完全破败,房屋坍塌,被植被覆盖,寂静无声,仿佛己被世界遗忘了一个世纪。
就在太阳开始西斜,将山林染上一片暖金色的时候,他们沿着盘山路下降,进入一个位于山坳里的小镇。
这个小镇仿佛一个被时间和水流磨平了棱角的鹅卵石,静静地躺在群山的怀抱里。它的“死寂”与之前经过的村落不同,并非那种彻底毁灭的破败,而是一种…被缓慢吞噬、温柔埋葬的感觉。
巨大的乔木从街道中央破开柏油路面生长起来,粗壮的根系掀翻了人行道的地砖。藤蔓植物爬满了几乎每一栋建筑的外墙,有些甚至从窗户里钻出来,垂落下绿色的帘幕。许多屋顶己经坍塌,墙上布满了青苔和水渍。镇子的主体是几十栋灰扑扑的、最高不过三层的砖混小楼,风格是几十年前的样式,显得陈旧而质朴。一条几乎被浮萍和水草覆盖的浑浊小溪流无声地穿过小镇中央,上面一座石桥己经部分垮塌。
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溪流细微的潺潺声,以及风吹过树叶和空屋发出的呜咽。
“在这里休整一下,补充水源,仔细检查车辆。”陈默下令。这个小镇虽然诡异,但视野相对开阔,而且有水源。重要的是,它给人一种“此地不宜久留”的感觉,反而减少了遭遇大规模埋伏的可能性——除非埋伏者不是人。
车队在小镇入口处一个荒废的小广场停下,广场中央有一个干涸的喷水池,池底积满了腐烂的落叶。队员们迅速下车,按照标准程序建立防御圈:车辆呈三角形停放,车头朝外;王大柱和李铁立刻设置简易绊线警报;周小山和林晚一左一右,占据广场两侧的制高点进行警戒;孙小海和李三开始检查车辆状况,尤其是轮胎和底盘在颠簸山路上的损耗;陈默则和林小满一起,拿着水桶和水质净化器,小心翼翼地向那条小溪靠近。
就在孙小海打开长城炮的引擎盖,检查机油时,异变突生!
“咻——啪!”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从不远处一栋三层小楼的屋顶传来,紧接着,一支尾部绑着彩色羽毛、做工粗糙的箭矢,精准地射中了孙小海脚边不到半米的地面,箭杆兀自颤抖不休!
“敌袭!”所有人在瞬间做出了反应!
“隐蔽!”陈默低吼一声,一把将林小满拉到房车后面。王大柱和李铁几乎同时闪身到车后,步枪瞬间指向箭矢射来的方向。高处的林晚弓弦己然满月,锐利的箭簇死死锁定着屋顶的一个阴影角落。周小山也像狸猫一样从另一侧滑下,迅速靠近陈默所在的位置。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接踵而至。屋顶上静悄悄的,只有那支箭插在地上,像一个沉默的警告。
陈默深吸一口气,对着屋顶方向喊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路过补给水源!立刻现身,否则我们将视作攻击!”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小镇里回荡,显得异常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