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永平府一带爆发了一场小规模战事。深夜时分,王开达亲率两千精锐突袭永平府北侧的启明县,将驻守的千总大人堵在营帐之中。其麾下两千士兵,或死或降,最终仅有不足两百人仓皇逃回永平府。
待到简堂将军率大军赶至,军营早己沦为一片废墟。废墟之中,唯有一根三丈高的赤红旗杆巍然矗立。旗杆之上,一面白旗猎猎作响,旗面以血书就数个大字。杆顶更悬着一颗狰狞头颅,仿佛正无声地向简堂诉说着屈辱与不甘。
身旁有人低声念出旗上文字:“尔斩十人,吾杀一千;尔烧一村,吾灭一县;尔退一步,吾撤一箭。如若不然,请看旗杆。”“住口!”简堂厉声喝止,“砍倒旗杆,连旗带杆一并焚毁。派人寻回纪千总尸身,将首级与身体缝合,以厚礼安葬。”传令兵正欲离去,简堂又招手补充:“传令各县镇加强戒备,无必要不得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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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宗皇帝在中州仅停留两日,便匆匆启程。
他离开不到半月,圣驾尚未抵达京州,钦差却己疾驰至中州。
这道圣旨,为中州带来了迟来的腥风血雨。
正如凌云飞所料,中州自知州起,下至微末小吏,几乎尽数撤换。知州府、临川府大小官员或入狱或问斩,其余六府官员亦鲜有留任。这些原想借迎驾之机讨好皇帝、以求晋升的官员,谁曾想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最苦的仍是百姓。
新上任的官员为重塑皇帝心中的“纯净”中州,大力清剿所谓“暴民狂徒”。天罗地网一次次撒下,严苛标准之下,无数安分百姓被诬为鸡鸣狗盗之徒、天生反骨的刁民,许多富户也无端被冠上附逆之罪。
无数家庭流离失所,无数良民身首异处,众多商铺纷纷关张,大量家境殷实的富户一夕赤贫。
经历此番劫难,中州惨状较之六年前地震之后,亦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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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飞一行人潜行匿迹,风餐露宿,终在这一日踏入西戎地界。
天穹蓦然显得高远深邃,令人胸襟为之一阔。湛蓝天空澄净如无垠湖泊。极目远眺,皑皑白雪延伸至天际,阳光之下泛起粼粼波光,如梦似幻,叫人恍惚忘世。尽管雪光刺目,凌云飞仍痴望不己。
成群牛羊与星罗棋布的圆形毡房,为这片冰封世界平添几分生气。
数只乌鸦呱呱掠过天际,反而更衬出大地的宁静祥和。
面对此番前所未见的景象,凌云飞、云忌弱与客玉涵皆震撼难言。此时江南己是春风骀荡、花枝渐瘦,而此地却如季节倒转,重回严冬,这种强烈的反差令人恍如置身异界。
异国风光当前,凌云飞心中却泛起莫名不安:“百闻不如一见,西林格特草原竟如此广袤平坦。若在此遭骑兵追击,岂非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余死路一条?”
古曼丹丽己与接应之人取得联系。
众人换上厚重皮袄、严实毡帽与粗糙牛皮靴,叉腰立于雪地之中,相顾彼此“臃肿”模样,虽觉可笑,心头却沉甸甸的。
这一身装束,仿佛也穿上了沉沉责任,不知何日方能卸下?是否还有机会卸下?
早在途中,古曼丹丽便己告知:须横越大半个西林格特草原,方能抵达位于博纳赫彦山下的西戎国都昌吉拉。
“昌吉拉——那座传说中温泉处处、黑金遍地的城市,真如人们所言那般美好吗?”凌云飞踏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回望雪地上蜿蜒足迹。再纯净的雪原,一旦被人迹沾染,其美好便不免褪色几分,甚至荡然无存。
夕阳余晖为茫茫雪原染上绚烂色彩。远处飘来若有若无的歌声,渐行渐近。歌词虽不可辨,声调却激昂豪迈,透着一股无拘无束、纵情恣意,仿佛可见青年骑士挥鞭驱牧,意态悠然。
有人问询古曼丹丽,她轻声译出:“我骑着马儿向太阳奔,鞭儿是我的剑,烈酒是我的魂。西林格特草原在脚下晃,牛羊好似身边云。哪顶帐篷能给我根,哪位姑娘能让我亲亲你的唇?流浪的人啊你慢慢寻,只要热血涌动,博纳赫彦之神终将开启春天之门。”
歌声渐歇,众人犹自神驰。
地平线上忽现六骑,金色阳光自其背后洒落,衬得他们如天神下凡,英武非凡。
凌云飞心中暗赞:“好雄壮的汉子!”
骤然间号角呜鸣,大地震颤,轰雷般的马蹄声自前方滚滚而来,打破草原宁静。
众人相顾失色,难掩惊疑。
“格赤烈的情报竟如此准确?难道出师未捷身先死——听这蹄声,至少百骑。若皆是精锐,在这茫茫草原,几人能逃生?”
百余名黑衣黑帽的黑骑跃入视野,随着阵阵马嘶,瞬息间勒马静止。
眼见六骑被绝对优势的敌人包围,凌云飞刚稍安的心又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