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盈说学过,王氏又问:“《蒙求》呢?”
“当时未曾学过,回家后囫囵背过一点。”
冯氏道:“《蒙求》提到的前人典故,得有人讲解才行,硬背是不成的。不过你读书是为了解闷呢,还是想学写诗作文?或是别的什么?”
方盈想了想,答道:“晚辈还真没想过这些,硬要说的话,是想免于蒙昧无知吧。”
冯氏道:“那你就没得捷径可走,只能一步步来了。”她说着站起身来,“你等等我。”
方盈惊愕:“您这是……”
“我去给你找旧书。”
王氏笑着替小姑解释:“她的书本不让人动,只能自己去找。”
方盈呆了一瞬,眼看冯氏消失在门口,才醒悟过来:“冯姨母是要给我看她启蒙时读的书吗?”
“应当还有她自己写的笔记。”王氏微笑道,“书中那些人物典故,给她讲了,她怕忘记,自己都要写下来。”
“那冯姨母所说的捷径……”
王氏道:“她是想说,咱们闺阁女子不能进学科举,儒学经典比如《论语》,泛泛读过即可;若只为解闷,那连《蒙求》都可不学,只挑喜欢的读便是;若喜爱诗文,就专读名家名作,有余力了再读其他。”
方盈恍然:“是啊,我这么东看看西看看,没个章程,确实事倍功半。”
“你年纪还小,若有余暇,能从头打牢基础,自然更好。”
两人又谈了几句,冯氏才带着一个没见过的仆妇进来,仆妇手里捧着一叠书册,冯氏让她放到方盈跟前,自己也在方盈身旁落座,拿起一册翻开,跟她说:“这是我自己记下的注释,你拿回去慢慢看,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
方盈见这几册笔记,纸张已经旧了,却没有异味,保存得十分仔细,纸上字迹也很工整,不由连连道谢,还玩笑道:“姨母如此倾囊相授,我是不是该正经拜师,再补一份拜师礼?”
冯氏立时摆手:“我记下的都是嫂嫂教我的,真说拜师,那也得是嫂嫂为师。”
王氏失笑摇头:“人家想拜你为师,你拉我出来做什么?”
“可能是怕晚辈愚钝,有辱门风,还是等晚辈初窥门径了,再来求先生收入门下。”方盈本就是玩笑,怕冯氏不好接话,自己把话茬揭了过去。
冯氏却认真道:“我也只比你多读几年书,哪里就敢称先生了?就像你叫的,顶多算个前辈。”
方盈虽只同她们见了两面,已经发觉冯氏性情率直,言语皆出自真心,便不再提起拜师的话。
但她之后多次找冯氏求教,短短几个月便觉获益匪浅,又禁不住起了别的心思:“你说我请冯姨母来咱们家教小娘子们,娘和嫂嫂们能不能答应?”
纪延朗道:“你去说,娘和二嫂怎会不答应?至于三嫂四嫂,她们不乐意,不叫孩子们跟着学就是了。”
“你说得对。”方盈有点高兴,但随即又担心,“就怕冯姨母不肯。”
“此事不急,左右咱们鸿儿还小,二哥二嫂不到真正迁都,也来不了洛阳。”
“也对,那时冯家定然出孝了。”
到时王氏要嫁女,儿子也到了适婚之龄,还得继续进学,要用钱的地方多着,不为别的,就为给王氏和冯家分忧出力,冯氏应当也不会一口回绝。
眼下官家新赐下的府邸,虽然交到了他们手上,但还得筑山叠石、栽树种花,最快也得年底才能收拾齐整,李氏也要等到过了中秋才从镇州回汴京,方盈想的这事,确实有些早了。
她把心思放回眼前,与高氏一起安排了中秋家宴,过完中秋又跟纪延朗带着鸿儿去邙山赏秋,重阳节登了翠云峰,日子在快活时总是过得极快,转眼便要入冬。
方盈让人把树上的柿子都打下来,往冯家送了一篮子,又装了一筐送回汴京,剩下的仍吃不完,叫下人晒成了柿饼。
李氏已然回到汴京府中,随她一起回去的还有三房上下十几口人,岳青娥来信说三郎罢官后,什么正事都没做,接连纳了好几个通房,如今已有两个生下孩儿。
“三嫂竟也能容得下。”高氏感叹。
方盈却觉着奇怪:“怎么三房添了侄女侄儿,竟没告诉咱们?”
高氏道:“兴许才落地不久?”
“那就一起长途跋涉回汴京了?”
方盈还是觉着奇怪,等纪延朗回房,便提起此事,纪延朗哼笑一声:“父亲叫他寒了心,不想提罢了。”
“怎么?三伯又惹父亲生气了?”
纪延朗也是方才看了二哥的信才知道的,这会儿还有些气恼,便一股脑告诉了方盈。
原来纪延昌回到镇州,虽挨了二十杖,但棒疮总有痊愈的时候,他那么大一个人,纪光庭也不可能一直把他关在府里,纪延昌便开始出去眠花宿柳,日渐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