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六十八章 破碎之軀與市井之聲（第2页）

道格靜靜地聽著，心中波瀾微起。原來他己經昏迷了三天。救他的是一位老工匠和他的妻子（或者女兒？）。從對話聽來，他們的生活似乎並不寬裕，甚至有些艱難。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身影走了進來。

那是一位看起來年過六旬的老人，頭髮灰白且稀疏，臉上佈滿了歲月和勞作刻下的深深皺紋，腰背卻依舊挺首。他穿著一件沾滿油污的皮革圍裙，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枯瘦卻結實、佈滿老人斑和細小傷疤的手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雖然眼角佈滿魚尾紋，眼神卻異常專注和清澈，此刻正平靜地看向醒來的道格。

“醒了？”老人的聲音和門外時一樣沙啞沉穩，他走到床邊，放下手中一個冒著熱氣的、缺了口的陶碗，裡面是稀薄的麥粥，“能自己喝嗎？”

道格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只能極其微弱地搖了搖頭。

老人似乎也不意外，搬過一個小木凳坐下，拿起碗裡一個小木勺，舀起一點溫熱的麥粥，遞到道格嘴邊：“慢點喝。你傷得很重，內外都是，能活下來算是奇蹟。”

道格順從地張開嘴，溫熱的、幾乎沒有什麼味道的流質食物滑入喉嚨，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暖意。他貪婪地吞嚥著，每一口都牽動著胸口的劇痛。

老人喂得很慢，很有耐心，渾濁卻清澈的眼睛仔細觀察著道格的狀態，卻沒有多問任何問題。沒有問他是誰，沒有問他從哪裡來，沒有問他為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一碗粥見底，道格感覺稍微恢復了一點點力氣。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用盡全力發出沙啞的聲音：“謝……謝謝您。我……叫道格。”

老人點點頭，將空碗放到一邊：“阿爾弗雷德（Alfred）。一個老鉗工。”他指了指周圍，“這是我家，也是我的作坊。”

“我……我會報答您的。”道格艱難地說道。

阿爾弗雷德擺擺手，拿起桌上一塊懷錶蓋大小的精密齒輪組，湊到燈光下，用一把極細的鑷子小心翼翼地調整著：“活下來再說吧。報答不報答的，不重要。”

他不再說話，專注於手中的活計。房間裡只剩下鑷子輕微的碰撞聲、煤油燈燃燒的噼啪聲和窗外隱約傳來的、貝克蘭德下城區特有的市井喧囂——遠處工廠的汽笛、小販模糊的叫賣、鄰居的爭吵、孩子的哭鬧……

這些平凡甚至嘈雜的聲音，此刻聽在道格耳中，卻有一種奇異的、讓他緊繃神經稍稍放鬆的真實感。他不再是那個在非凡世界刀尖舔血、被各方勢力追逐的“錯誤”，而只是一個僥倖活下來的、重傷的普通人，躺在一個陌生老工匠的陋室裡。

然而，體內那時刻存在的、瀕臨崩潰的撕裂感，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殘酷的現實。

他必須盡快好起來。必須重新穩固那該死的平衡。

他閉上眼睛，不再試圖動用任何非凡能力，只是憑藉純粹的意志力，嘗試引導那一絲絲微弱恢復的靈性，如同修補一件精緻卻瀕臨破碎的瓷器般，極其小心地溫養著千瘡百孔的靈體，加固著那層搖搖欲墜的平衡屏障。

這是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

窗外，貝克蘭德龐大的城市機器依舊在轟鳴運轉，蒸汽與煙塵籠罩著無數像阿爾弗雷德這樣掙扎求生的普通人。窗內，一個身負驚天秘密和致命創傷的年輕非凡者，在機油和草藥的氣味中，為生存而進行著一場無聲的、艱難的戰鬥。

他的命運，與這座城市無數平凡的悲歡離合，在這間狹小的作坊裡，短暫地交織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