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六章 屈辱（第1页）

破毯子粗糙的纤维摩擦着皮肤，散发出陈年的灰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药草与腐朽物混合的怪味。他蜷缩在角落，试图将自己缩得更小，更不起眼，但墙壁后那细微却持续不断的刮擦声，像是有锉刀在反复磋磨他的神经。

呜咽声消失了，只剩下那种单调、固执的刮擦，仿佛永无止境。它穿透石墙，带着某种令人牙酸的频率，钻进他的耳膜，甚至试图与他体内那三种死寂的特性产生某种诡异的共鸣。

愚者途径的特性对这种源于“隐藏”和“禁锢”的声响似乎格外敏感，微微躁动；门途径的力量则对“墙壁之后”的空间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错误途径更是蠢蠢欲动，散发出一种想要“钻透”这层障碍的本能冲动。

他死死咬住牙关，用那卷冰冷的皮质卷轴抵住额头，借助上面混乱疯狂的意念来分散注意力，对抗那来自隔壁的、无声的精神污染。免疫特质让他避免了疯狂，却无法隔绝这种物理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

壁炉里的苍白火焰不知何时己经变得极其微弱，只剩下一点余烬苟延残喘，让收藏室陷入更深的昏暗。薇薇安依旧维持着那个假寐的姿势，呼吸悠长平稳，仿佛隔壁的动静只是微不足道的白噪音。

时间感彻底混乱。可能只过了半小时，也可能己经熬过了大半夜。就在他精神濒临极限，几乎要忍不住用头去撞墙以盖过那刮擦声时——

声音戛然而止。

绝对的寂静猛地降临，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几秒后，一种新的声音响起。

是脚步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不是从隔壁传来，而是从房间另一头，那扇被厚重帷幕遮住的低矮铁门后面。

嗒…嗒…嗒…

步伐缓慢，带着一种黏腻的、仿佛沾着潮湿液体的质感，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它在那扇门后来回踱步，像是在徘徊，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紧接着，铁门后面传来了锁链拖曳的沉闷声响，哗啦…哗啦…伴随着一种压抑的、野兽般的低沉喘息。

他的心脏骤然缩紧，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那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薇薇安的工作间里到底关着什么？！

他猛地看向薇薇安。她不知何时己经睁开了眼睛，纯黑的眼眸在几乎完全的黑暗中，竟反射着一点点微弱的磷光，正静静地“看”着那扇铁门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厌烦，也无警惕，平静得可怕。

锁链声和喘息声持续了一会儿，渐渐低落下去，最终和脚步声一起，彻底消失了。

一切重归死寂。

薇薇安的目光缓缓转了过来，落在他身上。即使隔着黑暗，他也能感觉到那视线的冰冷和审视。

“看来今晚的‘背景音’让你无法安心学习？”她的声音平淡地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喉咙动了动，发不出声音。

“习惯就好。”她重新闭上眼，仿佛刚才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用工作来麻痹自己。那边的第三排书架，最下层，那些散落的卷轴需要按年代初步排序。点那边的蜡烛，不准用灵性视觉。”

命令下达，不容置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悸，摸索着爬起来。依靠窗外透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如果廷根还有月亮的话），他找到了一支插在烛台上的半截白蜡烛，用旁边放着的火柴点燃。

昏黄的烛光亮起，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让周围的阴影显得更加浓重和扭曲。

他端着蜡烛，走向指定的书架。蹲下身，烛光映照出堆积在那里的、如同乱麻般的皮质和纸莎草卷轴。它们大多残破不堪，散发着比空气中更浓郁的混乱灵性气息。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的一卷，展开。上面的文字扭曲如蛇，他一个都不认识，只能勉强根据墨迹的褪色程度、卷轴的磨损状况和材质来粗略判断年代。这工作枯燥、艰难，且充满潜在的危险——某些卷轴一被触碰，就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或是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精神冲击。

免疫特质再次成了他的护身符，让他能勉强坚持下去。但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触摸冰冷滑腻的毒蛇。

时间在缓慢而煎熬的排序中流逝。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身后高耸的书架上，那影子随着他的动作张牙舞爪，仿佛某个窥伺的怪物。

在整理到一捆用某种黑色细绳捆扎的暗黄色纸莎草卷轴时，他手指无意间擦过了卷轴边缘一个不起眼的、仿佛污渍般的暗红色印记。

嗡！

他脑子猛地一懵，像是被无形的锤子砸了一下。一幅混乱破碎的画面强行挤入他的脑海：

倾覆的马车，碎裂的玻璃，飞溅的鲜血……一个穿着值夜者双排扣长礼服的身影倒在泥泞中，胸口有一个巨大的、汩汩冒着黑色泡沫的窟窿……不远处，一个模糊的、穿着古典长裙的身影发出尖锐疯狂的笑声，她的手臂化作了扭曲的、布满血污的阴影触手……

画面一闪而逝，带来的却是强烈的恶心感和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是这卷轴记录的场景？还是曾经持有它的人留下的死亡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