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跟我说了,娘娘的意思是,她要独自抚养这个孩子。若我等敢将此事泄露给王爷,她就……她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杨从武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你也不是不知道,咱的俩主子都是说一不二的。你怕是也没见过娘娘那杀红了眼的模样。她连王爷都敢下手,那她对王爷的骨肉,岂不更是……我就怕到时候真出什么意外,那咱们王爷还能活嘛……”
雀儿顿感脑袋炸开了锅,这本应是天大的喜事,怎就成了如今这般局面?可她越想越觉蹊跷,“等等。不是……什么叫娘娘的意思?莫不是你派去的暗卫,都被娘娘发现了?”
此事不说也罢,说了倒是羞得杨从武挠了挠脑袋,“唉,说来惭愧,何止是发现了啊,差不多都被娘娘收编了呢……”
“什么?!”
“哎呀,谁叫咱娘娘眼睛毒,又叫咱府的侍卫个个魁梧,就被娘娘看出来了呗。”他苦笑着解释,“听说,他们都去娘娘家蹭过饭了……”
“什么?!”雀儿气不打一处来地掐了掐他的胳膊,“你办得这叫什么差事啊?!还能再离谱些吗?!”
杨从武扭捏地躲着,却还不忘讨好地举起食盒来,“雀儿姐姐,消消气嘛。我这食盒里是娘娘做的点心,是暗卫连夜送来的。”
“哦?娘娘亲手做的?为王爷做的?!”雀儿目光落在食盒上,语气稍缓。
“其实是瑞香做的啦。”他不着四六地笑着道,“她们几个月前就开始做这糕点生意了。听说是瑞香主厨,娘娘售卖。虽不是娘娘亲手做的,但是她亲手卖的呀!你要不拿去给王爷尝尝?至于小世子的事儿,也由你来说吧。”
雀儿这下是看明白了,“哦!合着你还算计我?好事只知独占功劳,这种难题就丢给我?!”
“雀儿姐姐!好姐姐!”杨从武没羞没臊地撒娇央求,“我于王爷,哪能跟你于王爷比啊?我去说这事,怕不是嫌命长!再说了,他等会哪怕是难过得要跳井,也得问过你跳哪一口合适,才能跳呢。府里除了您,谁能跟王爷提这事儿啊?”
“不会说话就别说了!”雀儿心力交瘁地倚上墙头,“这……你叫我怎开这口呢?若真害了小世子,我……我可担不起!”她越想越憋屈,气得抡起拳头就打这杨从武,“好你个鬼精!竟让我掺和进这等事!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雀儿心中虽愤懑难平,可再三思量,这王府里也只有她能与王爷交几句心了。她把杨从武揍得奄奄一息,这才夺过那食盒,正色道,“我去给王爷送吃的,再试探试探他的心意。若他已宽恕王妃,有意去寻她回来,那我便告知真相。反之,也没必要了……”她气不过,扬起手指直戳杨从武鼻尖,“记得,你欠我一次人情!”
“知道了知道了!雀儿姐姐最会疼人了!”杨从武虽挨了拳头,却仍觉得自己赚大发了。
——
雀儿将远道而来的糕点重新热了热,盛入琉璃盏内装盘,轻步送入王爷寝室。
室内幽暗,门窗皆闭,仅容半寸阳光透过窗缝硬闯进来,勉勉强强映照桌案。
即便雀儿已行至萧灼身侧,他也未曾抬头半寸。她往桌上搁下糕点,轻声道,“新出炉的方糕,王爷尝尝吧。”
糯米串通了芝麻,一同攻下了萧灼的嗅觉,他想起这是她最爱吃的东西。他鄙夷地挪开了半寸脑袋,毫无气力地说,“拿走。从今以后,王府里再不准出现这种东西。”
雀儿对此并不讶异,她悄然将他的酒壶拿走,换了一壶凉茶为他沏上,斟酌词句开口,“王爷,荣城的暗卫送消息来了,您可愿一听?”
“她死了?”
雀儿一愣,诧异地摇摇头,“并未。”
他便阖上眼帘,微叹一声道,“我不想知道她任何事,除非她死。听懂吗?”
雀儿蹲在他身旁,试图婉转地将其引去荣城,兴许两人重逢便能化解干戈,她轻劝道,“王爷,这都四个多月了,您这样整日消愁,也非长久之计。若是心里仍牵挂王妃,不如再去见她一面,或者奴婢派人把她……”
“闭嘴。”他眉间掠过一丝厌烦,冷淡言,“我萧灼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她。留她性命,已是我最大的仁慈。你竟还要我去求她?”他颓然起身,缓步向床榻走去,“退下。我权当你方才是疯了,从今以后,休要再与我提她半字。”
雀儿不忍瞧她的王爷这般消沉下去,便灵机一动再提建议,“王爷,昔日先王妃仙逝后,您曾赴邶山修行养心数月,不如我们再去一次?坐在邶山之巅,聆听道法、观赏奇景,或许心情也能舒畅些?”
他懒得再多说一字,只是倦地卧在了床上,对世间万物皆已是漠然。
雀儿一心想哄他高兴,她蹲到床沿,轻拍他的肩头,又心生一计,“王爷,旗州今夏又闹旱灾了,也不知朝廷的赈粮够不够百姓吃到秋收。您毕竟是旗州领主,往年旗州的事儿您都是最上心的,今年却是不闻不问。奴婢担心旗州的百姓,会误以为王爷您忘了他们了。但奴婢知道,王爷您是最疼爱子民的。不如,我们去旗州看看吧?”她掐算着日子,计划好了行程,“待度过寒冬,我们再回来。奴婢让管家把整个王府里里外外翻新一遍,待回来时,便如同新宅一般。王爷,可好?!”
翻新?萧灼终于提起了一丝精神,“此言有理……”他身躯一振,坐起身来,“对!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了。我们即刻出发,前往旗州。你命人将此处彻底翻新一遍!尤其是……”他摇摇晃晃地走出屋外,颤着指尖指向李沐妍作为贴身丫鬟时居住的小屋。“尤其是这间屋子!你把它拆了!种树还是造亭子随你,总之,我不想再看到这里有一间屋子!!”他又跌跌撞撞冲入庭院,几近疯魔地高喊道,“还有这整座王府的花花草草,凡是她种下的,一律铲了!烧了!她住的院子也封起来!还有……还有我的书房,所有物件统统给本王换了!不!烧了才好!凡她踏足之地,统统都换掉!!我的宁王府,绝不能再有李沐妍半点痕迹!!呵哈哈哈!这下总可以了吧!哈哈哈!”
雀儿见他癫狂,慌忙上前却拦不住他,“王爷,奴婢知道了!您冷静一点儿!我们回屋去吧!”
“还有那儿!!”他纵身跃上台阶,直指那参天高塔——参月台。“拆了它!烧了它!我再也不想看到这座塔!!哈哈哈哈哈!要去就得去得干净,免得再被别人觉得我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哈哈哈哈哈!!”他迎风狂舞,甩袖卷起滚滚残风。似人非人,是那般癫狂模样。
突然,他痛苦地‘啊——’出一声,跪倒在地,手掌紧紧地捂住肩头。
他那被金簪所刺的伤口,治疗数月却不曾愈合,此刻竟又渗出血来。
雀儿迅速赶来,同他一起跪着。“王爷您怎么了?伤口怎又裂开了?!您真的不能再如此折磨自己了!我们明日就走!待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模样,我们再回来!好不好?求您就别再难过了!”
“我没有难过!!我岂会为她难过?!”他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住雀儿的手,“雀儿,你答应我,我们明日就走。这里我当真待不下去了。到处都是她的影子,我真的快疯了……我再也不要看到她了……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他面容狰狞,两眼哭得腥红,雀儿心疼不已,也跟着泪流满面,“王爷别哭了!奴婢答应您,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您再难过了。”
次日晨曦初露,萧灼的先行马车便已整装待发,城门一开,王爷的车队便踏上了前往旗州的旅程。
王府门前,人走茶凉,雪奴绕在春华脚边,嗷嗷叫着,不明所以。春华抱起雪奴,无精打采地往回走。管家被秋风吹得缩了缩脖子,转身跨过门槛,锁上府邸朱门。
自今日起,宁王府将彻底翻新重建。然而,砖瓦重砌非难事,人心亦能如这般?
第118章海棠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