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唬我,快说御花园那鸟到底是什么?那五彩羽翼和通身鳞光,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公主追问。
“还能是如何做到的?那就是凤凰呗!是我替你上天宫请来的。”
“你!”公主啼笑皆非地半噘着唇,“你这人呐,我俩第一回见时就爱卖弄,都到这个时辰了还不老实。”
只听李沐妍长吁一声,“好了,睁眼吧!”
公主一醒眼眸,见李沐妍蹲她腰前,正用门牙咬断丝线,线的一头攥其手里,另一头已没入公主的裙摆。李沐妍站起身来,颇有指挥若定之坦然,“相信我,那就是一只凤凰,一只为你而生的凤凰。它的羽翼能带你飞越这皇城,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她近身一步,握住公主的双手,“欢逸,让皇上答应联姻,只是第一步。成功之后,在你去子杉的路上,我会安排人手帮你逃脱。至于莫嫔娘娘那儿,我再……”
公主急忙打断,“不用!沐妍,你已为我做得够多了。我知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的道理,若此事过早牵连上莫姐姐,只会使我们图穷匕见。然我岂能坐享渔利,什么都不做,只看你为我忙前忙后?所以莫姐姐那儿,就不需你为我劳心了,我得靠自己想办法。”
李沐妍颔首认可,将手中线头交到公主手中,“这东西也是这个理。若届时已获皇上信服,那便放着这线头别管。可若皇上仍存有疑虑,你便往外抽尽丝线,或能助你一臂之力。但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此招,一旦用了,可就没回头路了……”
回到眼前此刻,公主亲眼目睹李沐妍呕心沥血为她所造的神迹,满宫群臣朝拜祥瑞,偏独独她的父皇刻薄至此,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还要痛下杀手。
为什么?为什么同父同母的双生子,太子就能是致国的真龙,而她却不能是致国的真凤呢?
思及此,公主拈起那线头,她不知抽尽丝线后将会如何?但她知晓,那是她此生至交不惜冒死为她缔造的奇迹。事到如今,她岂能继续匿于人后?她顿时再无畏惧,指尖在袖下悄悄抽出丝线,用这一瞬,赌此一生。
王都狂风肆吹,那凤鸟更上一层穹宇,直向西南而去。有人问道,“凤凰走了,这是去哪儿啊?”
人群中无人敢应,祥瑞离众而去,狂欢似将落幕。没有圣上表态,奇迹也终恐无疾而终。
可就在此时,却见一老臣举首望天,挥舞着双臂,不顾礼数地如着魔般嘶喊,“天哪,我的苍天啊!你们看!你们快看!!”
众皆昂首望天,只见皇城上空巨云聚集,巍峨如山。风神那一挥笔,飓风雕琢出令人难以置信的云图。初见如鸿毛轻羽,而纵观全貌,则恰如一对巨翼展张,广袤两三百尺,翱翔天际,随风西逝。众人均为这旷世之景所慑,赞颂之辞连绵不断,就连那温贵人的双眸里都占尽了这双巨翼。
这时,有人看见安玲公主,亦如被这奇景所感召一般,她踏阶而下,立于众人、乃至皇上之前。她每走一步,皆有鸿羽轻落,步步落,步步散,如雏鸟褪胎羽一般。
周遭自觉为公主开辟一块空处,公主这时才方觉异样,受宠若惊地提起罗裙。只见裙摆翩翩,落羽随风卷起,飘向四方。人们欲举手相接,却不料那风将落羽卷至遥不可及的高度。
这一刻,竟是容盈盈的父亲容大学士带头请旨,“皇上,您可看到了?!这可当真是神迹啊!皇上真乃这天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真主,我朝太子与公主,皆因您恩惠天下感动了上苍,才得了这神灵的恩典。”他顺着狂风,直指西南,“鱼羊战危天下,子为系兴国邦!!这是神明给我们的指示啊!皇上,是时候了!结束致国与子杉百年无谓之争吧。以我族凤女为系,赐两国百姓万年和平!”
顷刻之间,全场数千人齐刷刷下跪高呼,“鱼羊战危天下,子为系兴国邦!请皇上赐公主与子杉联姻!赐两国百姓万年和平!”
皇上俯瞰群臣,又抬眼望向苍穹之上那对展翼的巨影,他想不明白,那不死之身的凤凰与公主身上飘散的落羽,究竟该如何解释?这天上的奇景究竟是幻术还是真神迹?他不相信凡人怎可能做到这般算计。但不会的,神迹怎可能落在安玲的身上?她是那个女人生的。她如何配得?
连太子都已瞠目结舌,心中暗自思量:欢逸当真是凤凰吗?那本宫算什么……
然形势比人强,在这前所未有的神迹之前,即便是身为人皇的皇上,也不敢再有忤逆。他虽心有不甘,却也已不得不妥协,口中含混着轻蔑道,“可见我朝安玲公主,真乃凤鸟下凡。既如此,朕便遵循天命,遣我朝凤女出嫁子杉,以保两国万世太平!”
广场之上,人声鼎沸,他们无一不生在了王朝最好的时代,亲眼见证了这王朝最辉煌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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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渐隐时分,宁王府深处万籁俱寂,萧灼仍赖在李沐妍屋里。亲手为她卸下繁重的头饰后,他从身后将其紧搂,轻声道,“沐妍,你辛苦了。”
透过镜子看着萧灼脸上那患得患失的忧郁,她笑道,“好啦,这事办成了就好。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像春华、何婉、盈盈她们都出了力。当然,还有你交友广泛的功劳,不然邶山上也没法出现那些文字,我更不知天下竟有如此酷似凤凰的鸟儿。”
萧灼惭愧一笑,“那不过是一种在边境才有的鹦鹉
东玫瑰鹦鹉,现实中生活在澳洲的长尾鹦鹉之一,通体有红白黄蓝绿黑五到六种颜色羽毛。
,我早年在外征战时初见此物,也以为是撞见了凤鸟。不过,若非何婉那身鳞衣,怕是也难以叫人信服。”
“对!婉姐姐可真厉害!”李沐妍激动地牵起萧灼双手,迎他坐到了自己身旁,“当时皇上射出那箭,可真是把我给吓坏了。万没想到那特制的鳞衣竟能抵住飞箭!”
“鳞衣虽以螺钿贝片为鳞,闪烁鳞光,但其基底实为铁甲,又覆数层大漆加固。如此种种,故才成就了这鹦鹉通体鳞光、刀枪不入的奇迹。但要真论奇迹……沐妍,那云端出现的巨翼,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李沐妍却面泛桃红,腼腆道,“我可没那通天的本事,那不是我做的。”
“怎么可能?那还能是谁……”萧灼一脸惶惑。
她凑到他的耳旁,悄悄说了一个秘密,“我猜是……”
只见萧灼听闻后,两眸乱颤,目光从难以置信,逐渐化为难言的感激。他将脸庞蒙入她的颈间,哽咽道,“沐妍,沐妍……”她披肩的落发掩去了他哭过的痕迹,却难隐他呜咽的歔欷,“沐妍,谢谢你。你太好了,你真的太好了……”
她欣慰地望着窗外夜空,对着繁星,无声地道了声谢。她瞧他在偷哭,便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换来他温顺的恳求,“别赶我走,我需要待在你身边,请你别赶我走。”
这一夜,他没折腾那事,只是乖乖倚她怀里,像极了一只刚被人捡回家的小狗。而那只真正的小猫雪奴,也盘踞在他们脚跟旁,陪着他们一同入眠。忙活了近一个月,如今终告一段落,两人彼此相依,在对方的呼吸声中安然入眠。
——
而在那深宫之中,皇上攥紧一片自安玲公主身上落下的羽翼。朝内博学者向其禀报,此羽应当是孔雀之羽眼。今日之种种谜团,此刻也才唯独解开了这一项。皇上对此深感忿恨,掐折羽杆,不屑一嗤道,“好个凤凰生孔雀。欢逸,看来是朕低估了你……”
那两国联姻使臣即日出发,约莫半月后,宫中收到了子杉的回应:联姻亦可,若要致凤入我殿,致龙当迎子杉凤。
此信一出,群臣皆愤,怒骂那子杉蹬鼻子上脸,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