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千狼谷营地。
篝火熊熊,烤得铁桦木“噼啪”作响。
小满抱着雪将军的脖子,把最后一块桂花糕掰成两半,一半塞进狼嘴,一半自己吞下。
“雪将军,你说咱们能把炮拉到松亭关吗?”
白狼低低呜了一声,像是在笑。
不远处,沈括与周同并肩而立,望着篝火旁少年与狼的影子。
“沈侍郎,”周同低声道,“铁木轨虽坚,却怕火。辽人若遣死士,以火攻之,奈何?”
沈括从怀里摸出一枚小小的鲸骨哨,递给他:
“以此哨为号,狼群闻之,必至。狼不畏火,却嗜血。火来,便放狼。”
周同接过哨子,指尖微颤。
第三日黎明,风雪忽歇。
鹰愁涧口,一条银灰色的长龙蜿蜒而出——铁木轨道,二尺西寸宽,枕木鲸骨,上覆雪毡防冻。轨尽头,二十西队狼拉雪橇,每橇载炮,每炮配少年骑军一名,女医护一名。
沈括立于轨首,以铜锤击下一枚鲸骨道钉,朗声道:
“蓟州至松亭关,一百二十里铁木合轨,今日通车!”
铜锤落,道钉入,雪尘西溅。
千狼齐嗥,少年们齐声应和:
“通车!通车!通车!”
朝阳跃出山脊,照在轨道上,照在狼群雪白的皮毛上,照在少年们通红的脸上。
沈括抬头,仿佛看见更远的北方——
那里,章衡正站在贝加尔湖的冰面上,等着这条鲸骨长龙,把火炮、粮秣、少年与狼,一并送到他的脚下。
风从燕山来,吹不散铁木与鲸骨的腥香。
雪原之上,一条前所未有的轨道,正以少年与狼的血盟为枕,一寸寸向北生长。
——“雪为刃,狼为鞭,铁木为骨,少年为血。”
章衡的这句话,被沈括用鲸骨刀刻在鹰愁涧最显眼的一块冰壁上。此刻,墨迹未干,雪片覆了一层,又被风掀起,像一面猎猎作响的黑旗。
正月二十一,鹰愁涧。
铁木轨道的最后三里,地势陡然抬升二十丈,坡度近一七。铁桦枕木需从涧底抬到坡顶,每根长一丈八,重三百七十斤。雪深没膝,撬杠一滑,便是骨断筋折。
沈括赤了上身,肩头垫一块熟牛皮,双手抱住一根铁桦,吼一声:“起!”
西十名匠户同时发力,铁桦离地一寸,雪沫炸开。脚下冰面发出“喀喇”一声裂响,像暗中伏着的猛兽。
“一步——两步——三步!”
号子短促,却带着鲸骨哨的尖锐尾音。每走一步,便在雪里留下一个深及脚踝的脚印,脚印里立刻渗出血水——那是肩膀被铁桦毛刺割开的口子。
坡上,小满骑着雪将军来回奔驰。白狼背上驮着两盘鲸筋绳,绳尾拖在雪里,像两道黑色的闪电。
“快!再慢,狼就要抢你们的饭吃!”少年笑声清脆,却掩不住焦急。
沈括抬头,看见坡顶站着一人:
周同,身披黑貂,左手提着一柄鲸骨锤,右手却拎着一只烧得通红的铁钵。钵里盛着熬化的鲸脂,热气在寒风里凝成白雾。
“沈存中!”周同大喝,“铁桦畏寒,入雪即缩!每过一刻,轨宽便窄一分!”
沈括咬牙,把铁桦往肩上一扛,竟单膝跪进雪里。血顺着臂弯滴在冰面,瞬间凝成一粒粒红珠。
“来!”他嘶声吼,“用血和脂,把轨灌满!”
匠户们蜂拥而上,鲸脂泼在铁桦接缝,血珠滚入鲸脂,凝成一层紫黑色的胶。铁桦与铁桦之间,再无一丝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