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37章 檀州夜宴（第3页）

首级须发皆张，血己冻成赤冰，双目圆睁，似仍怒视。

狄青以刀背敲断獠牙，将首级置于案上狼皮狼口之间，狼牙与人牙交错，如一场未完的撕咬。

铜爵十只，绕首级摆成圆环。狄青提热酒壶，自海里颈腔灌入——酒液沿冻血纹路渗入，血冰渐融，酒色由琥珀转殷红，酒香混血腥，热气蒸腾，如狼烟袅袅。

狄青举杯，朗声：“第一杯，敬二十年前高粱河二十万宋军英魂！”

酒泼入火盆，“嗤啦”一声蓝焰窜起，火舌舔上铜柱，耶律仁先的貂裘边缘焦卷，发出细微的“哔剥”。

第二杯，“敬昨夜雪崩、铁滑车下三万辽骑！”酒再泼，火盆爆出一团赤光，映得堂外雪片瞬间血红。

第三杯，狄青举杯至耶律仁先唇边，声音低却清晰：“第三杯，敬韩王殿下——

谢你幽州一败，送我宋人首入燕山。”

耶律仁先怒目欲噬，铁锁“哗啷”作响，却只能眼睁睁看狄青将酒缓缓倒在自己脚边，酒液浸入雪泥，冻成一块暗红冰镜。

酒过三巡，韩无咎羽扇轻挥，歌女十人再次入堂。

今次，她们换宋军白袍，腰束红带，赤足踏雪，长袖翻飞如血浪。

鼓声起，筚篥急，舞者围耶律仁先疾转，长袖不时拂过他面颊，冰凉如雪，腥甜似血。

鼓点忽停，舞者齐跪，以齿咬断长袖，裂帛声连成一片。

十条红带，被抛入火盆，火焰“轰”地窜高五尺，火舌舔上堂顶残梁，梁上积雪瞬间化雨，“嗒嗒”落下，浇在火盆边缘，发出细碎的“嗤嗤”声。

耶律仁先仰头，任血水与血水混流，嘶声大笑，笑声却被铁锁勒断，只余喉间“咯咯”闷响。

舞罢，韩无咎展开一幅白绫，

以火盆余烬为墨，以耶律仁先指尖血为印，写下：“辽韩王耶律仁先，愿以檀州、昌平、顺义三城易命，并献幽州宫库图籍、辽南京道兵马册，永不南犯。若有违誓，天人共戮。”

狄青按刀，以刀尖挑破自己掌心，血滴入火盆，火焰由蓝转赤。

他朗声：“宋狼骑狄青，以血为盟，三城若献，保韩王及宗室性命；若有一城不降，当以此刀，取殿下首级祭旗。”

血酒再斟，两人各饮一口，酒入喉，如火，如冰，如刀。

亥末，雪停，风止，堂外积雪没膝。

狄青命人取大瓮一只，瓮内注满热酒，将耶律海里首级浸入，血冰渐融，酒色由赤转黑，如墨。

瓮口以狼皮封之，皮上烙“燕山”二字。狄青亲手以火漆封口，火漆滴落，在雪地上烫出一串焦黑小坑。

子时，檀州西门齐开，狼牙骑押辽俘五千出城。

雪原上，火把蜿蜒如龙，龙首首指南天。耶律仁先被锁于铁笼车中，笼顶覆雪，雪片落在他发间，瞬间化白。

他抬眼，望向远处燕山雪脊，雪脊之上，一轮冷月如钩，钩住他最后的目光。

狄青勒马雪原，回身以刀背敲瓮，瓮内人头与酒发出沉闷回响，像旧辽最后的鼓点。

城门洞开，狄青押韩王出城。

耶律仁先披发跣足，被铁锁牵行，雪地上拖出一道深深血痕。

城头，狼牙旗在雪光里黑得发亮。

狄青回首，对风雪中的檀州低声道：

他低声：“明日日出，幽州再无韩王，燕山府只闻狼嚎。”

雪片无声落下，覆城门，覆铁笼，覆那瓮中首级，将旧辽最后的影子，埋进幽州最深的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