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笑:“不急,先让他们自己烧自己。”
他弯腰,从狼旗裂口处拈出一根细线——是金线,极细,却韧。
“这是幽州‘锦官坊’的织法。”章衡把金线举到鼻尖闻了闻,“线里掺了冰蚕丝,防潮。幽州有人私卖辽人军旗,有趣。”
阿兀良眼睛一亮:“抓人?”
章衡摇头:“放人。让他把话带回去——就说宋人连狼旗用什么线都摸得清,幽州城里,还有人敢帮辽人缝旗吗?”
中午,雪原上升起第一缕炊烟。炊烟来自铁栅营——不是做饭,是熬硝。
昨夜一战,宋军擒获辽骑西十七人,轻伤者三十一,重伤者十六。轻伤者被扒了甲胄,反绑双手,跪在雪地里;重伤者则躺在担架上,盖破羊皮,由军医挑箭头。
章衡蹲在一处担架旁,手里捏一把匕首,匕首尖挑着一块刚烤热的松香。松香滴在伤兵的小腿上,伤兵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舌头要趁热。”章衡对身旁的书记官道,“记下——辽骑第二队主将是耶律信,副将萧达凛;第三队主将是耶律仁先亲弟耶律德光,昨夜未露面,应在易水北岸接应。”
书记官笔走龙蛇。
章衡又走到一名轻俘面前。那俘卒二十出头,脸被冻得乌青,却梗着脖子,一副“要杀便杀”的硬气。
章衡用匕首背敲敲俘卒的狼牙项链:“草原人?”
俘卒哼了一声:“室韦部。”
“室韦部去年雪灾,饿死三千口,你们族长把女儿嫁给耶律仁先换牛羊。你叫什么名字?”
俘卒愣住,显然没想到宋人连这也知道。
“阿失帖。”他终于开口。
“阿失帖,想不想活?”章衡笑问。
“宋人狡诈,我不信。”
章衡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匕首柄上嵌一小块羊脂玉:“这把匕首,换你一句话——耶律仁先昨夜在哪?”
阿失帖盯着羊脂玉,喉结滚动。
“在北岸,听鼓声。”他低声道,“他说……宋人的鼓,比狼嗥还难听。”
章衡把匕首塞进阿失帖手里:“匕首归你,话也归你。回去告诉耶律仁先——鼓声还会更难听。”
未时,雪原尸体清理完毕。
辽骑尸首一千一百西十七具,马尸八百三十二匹,甲胄完整者五百六十三副,刀剑弯弓不计其数。
章衡下令:
“甲胄、兵刃入库;马尸剥皮,肉熬汤,皮硝制甲;人尸筑京观。”
京观筑在铁栅营正北三百步,取辽骑首级最高者居中,低者围外,层层垒起,高三丈,底径五丈。
筑到第三层时,沈归田跑来请示:“学士,京观上要插旗吗?”
章衡反问:“插什么旗?”
“狼旗?还是宋旗?”
“都不插。”章衡道,“插一面白旗,无字。”
沈归田不解:“无字旗?”
“无字,才让人猜。”章衡眯眼望北,“让耶律仁先猜,让幽州百姓猜,让辽国皇帝也猜——猜宋人到底想干什么。”
傍晚,雪原刮起白毛风。
章衡独坐中军帐,案上摊一张新绘《幽蓟山川图》,图旁一盏油灯,灯芯是狼毫做的,火苗跳动,像一只小狼在舔纸。
他提笔蘸墨,在图上“幽州城”三字旁,画了一个小圆圈。
“第一步,乱其民心。”他喃喃道,“第二步,断其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