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看她,冷不防笑出声来,反问她:“大小姐,我也要问问你,闸北重建的那两年,你隔三岔五地绕路去四川北路做什么?”
“原来你看见我了?”她闻言怔愣着后退半步。
他又沉默。
她突然俯身,抓起一把带着泥的草叶就砸到他脸上,“那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她还要再扔,阿宝一把抓住她手腕,她气急败坏地用力甩开,眼泪这个时候“刷”一下涌了出来,整个人也泻了气,一下子坐倒在了地上:“你为什么总这样,一边说要卖了我,一边救我。一边嘲讽我咽不下观音土,一边把稠的都留给我……”
“起来。回去吧。”阿宝的声音混在虫鸣声里,轻飘飘的,像有些不大真实。
她没有答话,也没起来,眼泪更凶地淌下来。
他把手伸到她面前去,她迟疑一会儿,终于还是抓牢了。
那只手有些发抖,但仍然有力,一下子就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他就一把松了开来——仿佛她的手上有刺,有毒。
她泪痕未干的,忽然冷笑:“你个胆小鬼,懦夫,两年前在四川北路不敢叫我,现在连抓一下我的手都不敢。”
话没落,阿宝连亲带咬扑了上去,两个人一起摔在了田埂里,她反手抱住他,牙齿磕了嘴唇也顾不上疼,毫不示弱地反咬回去。热风吹得头脑发昏,面颊晒得醺红,皮肤上沾满草茎汁液,四肢上都被割开一道道血痕,看清楚彼此眼睛里倒映出来的对方面孔时,他们同时退缩了一下,对这种突然迸发出来,几乎要把胸口撞碎的情感,都感到可怖。
他先回过神来,膝盖顶开她双腿,喘着抵住她,“大小姐,你绕了两年路……就为了跟杂种睡?”
被他侵入身体的瞬间,她抱紧他,一口反咬住他肩膀,“对!你说得没错。”
说完这句话,她却伏在他肩膀上不动了,不晓得是痛还是羞耻,声音闷闷的,带着呜咽腔:“是两年……么?四岁的时候在码头……我就记住你的眼睛了。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你有那么好看的眼睛,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
他闻言动作停滞了一下,侧头亲亲她的眼泪,一边却顶得更深,“那改天……挖出来给你。”
这一年的热天好像就是在那天夜里结束的。
离家门还差四五步的时候,一场暴雨滂滂地落下,两个人避不及,逃进门内的瞬间,衣服裤子都湿了一角。
蕴薇埋头盯着那湿了的衣服一角,像闯了祸晚回家的孩子似的呆呆杵着。
阿宝点亮了油灯,就到灶头上生柴烧水,但也是沉默。
水烧着,他按郑奶娘临出门前关照的,拉开专门放药的竹橱抽屉,翻出一个小药瓶。
等水烧开了,他把开水倒进木桶,掺了凉水,试了试温度,这才回头看了看还愣着的蕴薇:“你要不要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