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薇一下子清醒过来,却抬眼故作困惑地看着他:“怎么胆小鬼倒没睡踏实?”
这时郑奶娘端着粥过来,两个人又同时噤声,埋头吃早饭。
吃完早饭出门,阿宝走在前头,忽然头也不回地说:“聪明人又猜到什么了?”
蕴薇一怔,随即冷笑:“胆小鬼又怕什么了?”
阿宝立刻回:“怕聪明人又要教我认祖宗。”
蕴薇抿紧嘴不再说话。
午休时,她去仓库里拿东西,见他靠着米袋打盹。听到脚步声,他一下子便醒了过来,那双暗绿的眼睛在筛进来的细碎光线里,有一瞬的迷茫和不设防。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胆小鬼记得梦里也把嘴闭闭紧。”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拿了东西,逃也似的走了出去,心里涌起一阵快意,但过了后,又觉得发闷,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一样。
这天气是闷,整日坐着不动都能出一身汗。
有好几天没出过太阳,所有热度像都积在了厚重的云里,迟迟不肯落下。
王婶子说:“这叫落苏天。”意思就是像茄子被晒得软绵绵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落苏天就好像永远过不完。
这样的日子里,他们偏偏陷进一种奇怪的较劲中,“聪明人”和“胆小鬼”成了彼此固定的称呼,甚至只要瞥见对方的人影子,便不自觉地酝酿起一些刻毒的话来。这天早晨,郑奶娘边收拾东西边说:“今天我要去邻村喝喜酒,得住一晚上。晚饭你们自己对付一下。”
蕴薇应声的同时,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念头。
傍晚阿宝挑完水回来,就看桌子上除了简单的饭菜,还有一碗罗宋汤。
蕴薇一声不吭地埋头吃饭。
他自己盛了碗汤,便也沉默着坐了下来,喝了两口,突然说:“什么罗宋汤,跟涮锅水差不多。”
蕴薇抬头看他:“哦?你喝过正宗的?”
阿宝只说:“罗宋瘪三不喝罗宋汤还能喝什么?聪明人还有什么想教我认的?一次性教完拉倒。”
蕴薇反而笑:“你都已经认得这么清楚了,还用得着我来教?”
阿宝却没再开腔,只顾闷头喝着汤。
她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憋屈又恼火,放了碗筷便往外走。
外头也没有一丝风,越走,越闷。
她不想和人照面,便从村道上拐进田里,沿着田间小路慢慢往深处走。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用余光往后瞥了一眼,又沉默着继续走。
越走越深,越走越远,夕阳只剩最后的一点红,挂在草叶尖子上,人被四面八方的虫鸣声围住了。
蕴薇毫无预兆刹住脚步回过头去,抢在他移开视线之前,直直地盯着他问:“阿宝,你到底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