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13章 廷尉惊变（第1页）

张汤匆匆离去，带走了一室的冰冷与无形的压力，却也留下了一丝山雨欲来的紧绷。李云静坐于幽室，指尖无意识地着榻沿，仿佛在感受那无形的弓弦。江充的紧急密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以惊人的速度扩散。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淌。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隐约传来不同寻常的动静——不再是缇骑刻板的巡逻声，而是急促的脚步声、甲胄碰撞的铿锵、以及一种压抑的、风暴降临前的骚动。声音并非来自别院内部，而是……廷尉府正衙方向！

李云的心跳微微加速。“惊雷”……终于要劈下来了吗？

廷尉府正堂。

烛火通明，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肃杀与冰冷。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张汤高坐主位，面沉如水，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切割开一切虚妄。江充则坐在下首侧位，阴鸷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堂下，两队人马泾渭分明：一侧是廷尉府的精锐缇骑，按刀肃立，杀气腾腾；另一侧则是江充带来的绣衣使者，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眼神冰冷地注视着堂中。

而被这森然目光聚焦的，是一个被两名彪悍缇骑死死按住的年轻人。他锦衣华服，但此刻却狼狈不堪，发髻散乱，脸上带着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苍白，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正是丞相公孙弘之子，官居侍中、素以纨绔骄纵闻名的公孙贺！

“张……张汤！江充！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对待本公子！我父乃当朝丞相！我要面见陛下！我要告你们……”公孙贺色厉内荏地嘶吼着，试图挣扎，却被缇骑的铁钳般的大手按得动弹不得。

“公孙贺！”张汤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寒冰坠地，瞬间压下了公孙贺的咆哮，“本官奉旨查办破虏侯遇刺、宫禁禁卫暴毙案！现有确凿证据，指向你与此案有莫大干系！咆哮公堂，罪加一等！再敢放肆，大刑伺候！”

“证据？什么狗屁证据！”公孙贺梗着脖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兀自强撑，“本公子行得正坐得首！定是你们这些酷吏构陷忠良！我父……”

“构陷？”江充阴恻恻地开口了，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令人不寒而栗，“公孙公子，你似乎忘了‘翠微居’的柳红姑娘？忘了你三日前在‘醉仙楼’雅间密会的那位‘西域胡商’？也忘了你指使他，以重金收买‘鬼手张’，仿制一枚‘微缩鹰隼印记’？”

“你……你血口喷人！”公孙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声音都变了调，“什么柳红！什么胡商！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江充冷笑一声，拍了拍手。

两名绣衣使者立刻押着一名浑身筛糠、衣着暴露的艳丽女子和一个鼻青脸肿、穿着异域服饰的中年男子上来。那女子一看到公孙贺，便如同见了救星，哭喊道：“公子！公子救我！是他们逼我的！他们……”

“闭嘴！”江充厉声喝止，目光如刀般剐向公孙贺，“柳红，醉仙楼的胡姬，收了你重金封口，为你传递消息，联络那个所谓的‘胡商’——哦，对了，他真名叫王三，长安西市的地头蛇，专门替人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转向那“胡商”王三，“王三，把你如何受公孙公子指使，如何找到‘鬼手张’，如何要求仿制印记，如何约定取货交钱，又如何……在得手后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经过，当着御史大夫的面，再详细说一遍！若有半句虚言，你知道绣衣署的手段！”

王三早己被折磨得精神崩溃，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竹筒倒豆子般将过程交代得一清二楚：公孙贺如何找到他，如何描述印记要求（甚至提供了鹰扬军旗的图样！），如何付定金，他如何找到“鬼手张”，如何取货，如何在“鬼手张”完成仿制后将其毒杀并毁掉作坊，又如何将仿制好的印记交给公孙贺的心腹……时间、地点、细节，甚至公孙贺当时说话的语气和许诺的尾款数目，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公孙公子！公孙公子！小的对不住您！小的实在熬不住了啊！他们……他们不是人！他们……”王三哭嚎着，恐惧地瞥了一眼江充和他身后如同恶鬼般的绣衣使者。

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在！

公孙贺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几乎下去，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只剩下绝望的灰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这只是仿制印记！与我何干！与破虏侯遇刺何干！”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垂死的疯狂，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与你何干？”张汤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拿起一份卷宗，声音如同宣读判决，“‘冰蚕锦’！宫中所失之下脚料，经由兰林殿内侍总管之手，最终流向了何人？正是你公孙贺府上的一名管事！那管事己招供，是你授意他，以重金贿赂内侍总管手下的小黄门，盗取锦缎！”

“还有太液池畔新翻花圃的泥土！负责那片花圃的匠作监小吏，是你姨母家的远亲！他亦招认，是你派人以‘赏玩奇石’为名，从他那里取走了大量新土！”

“兰林殿的紫檀木屑更不必说！你府上新近打造的一批家具，所用木料正是来自兰林殿翻修时‘报损’的边角料！运送木料的宫人，也指认了你的管家！”

“至于昨夜兰林殿禁卫之死……”张汤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公孙贺，“经仵作复验，其致命伤口的形态、深度、力道，与破虏侯驻地那名被你灭口的刺客（指被陈武等人拼死留下的那个）身上留下的独特搏斗痕迹，完全一致！使用的，是同一种极其阴毒的短刃！而那名刺客的身份……”张汤顿了顿，从卷宗中抽出一张画像，赫然是那名刺客生前的模样，“经查，此人乃关东游侠，绰号‘黑鹞’，月前曾在你公孙府名下的赌坊内欠下巨债，后神秘消失！赌坊管事也己招认，是你授意他们，以债务相挟，逼其为你卖命！”

一环扣一环！人证物证形成了一条无法挣脱的铁链，将公孙贺死死锁在刺杀破虏侯、嫁祸李云、搅乱后宫、构陷忠良的滔天罪行之上！

“不……不是的！你们诬陷！是李云！是他得罪了人！是他……”公孙贺彻底崩溃，歇斯底里地嘶吼着，语无伦次。

“够了！”一声威严而饱含怒意的厉喝，如同九天惊雷，骤然在廷尉府大堂门口炸响！

所有人浑身剧震！包括张汤和江充，都猛地站起身，望向门口。

只见大汉天子刘彻，身着玄色常服，外罩一件象征至尊的玄色大氅，在羽林郎尉的严密护卫下，面色铁青，眼神如同燃烧的寒冰，一步步踏入了这肃杀的公堂！他身后，跟着脸色凝重、眼神复杂的丞相公孙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