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一声闷响,伴随着陶器碎裂的清脆声音!那名年轻死士连哼都没哼出一声,胸口己被一支粗大的弩箭贯穿!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后倒飞,重重撞在后方渠壁上,手中紧抱的陶罐也轰然炸裂,白色的粉末混着污水和他的鲜血,瞬间糊满了湿滑的墙壁。他身体剧烈抽搐了两下,眼中光彩迅速熄灭,头无力地歪向一边。
“老五!”旁边的同伴目眦欲裂,悲呼出声。
“别动!都别动!”赵七嘶声厉吼,一把按住身边另一个想冲过去的人,眼睛死死盯着那具迅速被污水吞没的尸体和墙上那摊刺目的红白混合物,心如刀绞,更感到刺骨的寒意。陷阱!这分明是精心布置、等着他们自投罗网的死亡陷阱!
“退!快退!”赵七当机立断,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此地己成绝地,多留一刻都是死!
剩下的十一人,强忍着悲愤和恐惧,背负着沉重的陶罐,沿着来路在深及大腿的污水中拼命回撤。每一次搅动污水的声音都像在敲打着他们的神经,生怕再触发任何隐藏的机关。来时觉得漫长的路,此刻在死亡的追赶下显得更加幽深可怖。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中军大帐。当浑身污泥、散发着恶臭、仅剩九人的小队(又有两人在混乱撤退中被暗流卷走或遭遇其他陷阱)跪在面前时,帐内的空气瞬间冻结。赵七悲愤地汇报了遭遇铁栅和机关弩的惨状,尤其提到那罐在陷阱前破碎的药粉和牺牲的同伴。
林缚背对着众人,站在地图前,沉默得像一座石雕。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巨大而压抑。良久,他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有一种淬火般的冷硬。
“皇宫水源…”他低语着,目光扫过地图上那个代表“通津水门”的红圈,手指在上面重重一划,如同斩断一条毒蛇,“放弃!”
帐内一片死寂。放弃核心目标,意味着计划威力大减。
林缚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剩下的死士和那些幸存的陶罐,最终落在代表外城军营和几处坊市主要水井的标记上。“力量集中!目标,外城所有标注的水井!”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赵七!由你重新调配人手,立刻再入地脉!我要明日日落之前,这些井,都变成‘神谕’的源头!”
赵七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燃烧着复仇和孤注一掷的火焰,嘶声道:“卑职领命!定不辱命!”
当夜,剩余的“迷神引”被重新分配。在熟悉路径的老水工带领下,几支精悍的小队如同幽灵,再次潜入不同的废弃入口,避开己知的危险区域,凭借着对地下迷宫的深刻记忆和亡命徒般的敏捷,在黑暗污浊中穿梭。这一次,目标明确,行动迅捷。
噗通…噗通…轻微的落水声在几处外城深井幽暗的水面下响起。背负陶罐的死士,在井壁湿滑的阴影里艰难稳住身形,用匕首撬开封泥,将罐中那些近乎无形无质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倾倒入冰凉的井水中。粉末入水即散,只在水面荡开几圈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消失无踪,唯有那股极淡、极淡的微甜气息,若有若无地弥漫开来,旋即被井底涌上的更浓重的水腥气掩盖。
数日后,平静被彻底撕裂。
最先出事的,是驻扎在长夏门外军营的士兵。清晨操练,几个士卒在列队时突然脚步踉跄,眼神发首,对着空无一人的校场傻笑,口中念念有词“仙女…金甲神人…”。随即,一个伙夫在煮粥时突然狂性大发,将滚烫的粥桶砸向同伴,嘶吼着“水里有妖龙!”。恐慌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
紧接着,修文坊、承福坊等几处靠近军营和水源节点的坊市,也接连爆出怪事。一个早起担水的妇人,在井边突然手舞足蹈,哭喊着看到井里爬出无数白骨。一个私塾先生,在课堂上对着墙壁滔滔不绝,仿佛在与圣贤激烈辩论。更有甚者,几个孩童喝了家中井水煮的汤,白日里指着空荡荡的街角,惊恐尖叫“红眼睛的鬼!要吃我!”
“妖人投毒了!”
“是前几天的天谴!荧惑星引来的灾祸!这是天罚之水啊!”
“井龙王发怒了!喝了这水,魂儿就被勾走了!”
各种惊悚的流言以比瘟疫更快的速度席卷全城,与之前“荧惑守心”、“东都当陨”的恐怖谶语死死纠缠在一起,互相印证,将累积多日的恐慌彻底引爆!人们不敢再喝井水,宁可忍受干渴,或冒险去洛水边取浑浊的河水。街头巷尾,人人面色惶惶,眼神飘忽,仿佛身边每一个人下一刻都会变成癫狂的妖物。
守军将领张全义焦头烂额。军营的混乱让他暴跳如雷,却又束手无策。看着那些昔日精悍的士卒变得痴痴呆呆或狂躁不安,甚至拔刀相向,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他不得不下达严令:所有军营、重要衙署及城内各处水井,立即派重兵把守!双岗!不,三岗!任何闲杂人等靠近水源十步之内,格杀勿论!
沉重的脚步声在洛阳城的大街小巷响起。盔甲鲜明的士兵,如临大敌般将一口口水井团团围住,长枪如林,弓弩上弦,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路过的身影。取水成了需要严格盘查、甚至需要军官批条的特权。清澈的井水在士兵们紧张的注视下静静映着天空,仿佛那不是生命之源,而是蛰伏着致命妖魔的毒潭。
看守水源的疲惫士兵日夜轮值,神经紧绷到了极限。他们守着水,自己却不敢多喝一口,嘴唇干裂起皮,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恐惧。恐慌,如同这深秋时节弥漫不散的湿冷雾气,彻底渗透了洛阳城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砖石,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让他们喘息艰难。而城外,那连绵的义军营垒,在惨淡的秋阳下沉默着,如同耐心等待猎物力竭的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