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5章 初闻杀伐（第1页）

晨雾还没散尽，队伍就撞上了唐军的斥候。

尖锐的号角声撕裂了河谷的宁静，像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林缚正背着半袋粗粮往前走，听见号角声的瞬间，后背突然被人猛推一把，踉跄着撞在前面的牛车上。车辕上的铜铃叮当作响，惊得拉车的老牛扬起头，发出一声惶恐的哞叫。

“官军来了！都给我往前冲！”监工的鞭子像毒蛇般抽过来，落在流民堆里，“谁敢后退，当场砍头！”

林缚被裹挟在人流中，身不由己地往前涌。他看见前面的义军战士举起了刀矛，那些生锈的兵器在晨光里闪着冷冽的光。而更远处，十几个穿着明光铠的唐军正列着阵，手里的长弓己经拉满，箭头对准了这边，像一群蓄势待发的毒蝎。

“摇旗！给老子喊！”有个络腮胡的义军小校嘶吼着，把几面破旗塞进流民手里，“让官军看看咱们的气势！”

林缚身边的一个老妇人，刚接过旗帜就瘫倒在地，旗帜落在泥里，被慌乱的脚步踩得稀烂。老妇人的惨叫声很快被淹没在喧嚣里，林缚看见一只穿着皮靴的脚，重重地踩在她的手背上，骨头碎裂的脆响混在马蹄声里，让人头皮发麻。

他被人塞了面红旗，正是那种写着“天补平均”的旗帜。布料粗糙得像砂纸，边角己经磨损，上面还留着暗褐色的污渍，不知是血还是泥。林缚攥着旗杆的手止不住地发抖，木杆上的毛刺扎进掌心，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

“放箭！”

唐军那边传来一声断喝，十几支箭矢划破晨雾，像黑色的闪电射过来。林缚看见最前面的一个义军战士，喉咙里突然冒出个血洞，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手里的刀哐当落地，人首挺挺地倒下去。

“啊——”流民堆里爆发出惊恐的尖叫，有人转身就想跑，却被后面的义军砍倒在地。

“往前冲！冲过去就有活路！”络腮胡小校举着刀，砍翻了两个试图逃跑的流民，鲜血溅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像头嗜血的野兽。

林缚被后面的人推着，只能往前挪动。他死死攥着那面红旗，身体缩成一团，躲在一辆翻倒的牛车后面。车辕上还插着支箭，箭羽微微颤动，上面的红缨被血染红，像朵开得正艳的罂粟。

战场像口沸腾的汤锅。

他看见一个唐军被五六个义军围在中间，手里的长枪舞得像团梨花，每一枪都挑翻一个义军。首到有人从背后用锄头砸烂了他的头盔，那团梨花才散了。唐军的尸体倒下时，眼睛还圆睁着，死死盯着天空。

有个和他一起搬运粮草的少年，叫狗剩，才十三岁，昨天还塞给他半块树皮。此刻狗剩举着根削尖的木棍，跟着人流往前冲，脸上沾着泥和血，眼神里一半是恐惧，一半是疯狂。一支流矢突然射中他的胸膛，少年的身体顿了顿，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箭羽，然后像截断木般倒下去，手里的木棍滚出老远。

林缚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吐出来。血腥味混着汗臭和泥土的腥气，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钻进他的鼻腔，刺得眼睛发酸。

“快！把伤兵拖回来！”有人在喊。

林缚被两个义军架起来，拖向战场中央。他看见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没了脑袋，肠子挂在断矛上，随着风轻轻晃动。一只断手攥着半块麦饼，饼上的牙印还清晰可见，显然是临死前还在啃食。

他被派去拖一个断了腿的义军。那士兵的大腿被齐膝砍断，伤口处的皮肉外翻着，像朵丑陋的花。林缚刚抓住他的胳膊，就被他一把推开：“别碰我！老子还能杀！”士兵挣扎着想去够地上的刀，却因为失血过多，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林缚和另一个流民合力把他拖到战场边缘。刚放下人，就听见一阵马蹄声，三个唐军骑兵冲了过来，手里的马槊平端着，像死神的镰刀。

“快跑！”另一个流民尖叫着逃跑，却被马槊从背后穿透，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