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傅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道:“你以后有事跟我打个商量,别那么突然。”
“我的事不会拖累你。”柳章安之若素,习惯了。
“说什么拖累不拖累,舅舅抗旨蹲大牢,我跪死在崇明殿外给你求情。”
“瞧你那点出息。”柳章知道他为自己担心。
封郡主不是什么大事,陛下随口一提,未必深思熟虑过。
四两拨千斤推回去,皇帝想清楚,便不会坚持。
这一点柳章心知肚明。
“其实,”傅溶迟疑再三,忍不住说出自己的心里话,道:“长安这么多小妖,朝廷对小妖也不是都赶尽杀绝的。江落封郡主,也没什么吧。”他内心其实是抱有期待的。如果柳章接受皇帝的赏赐,让江落封郡主,将来说服太后……可能更加容易些。
他有着自己的小算盘,看到了往后十几步路。可柳章一口驳回,一切回到原点。他不得不承认内心的失落,从高处跌下来。有些指望又变得遥遥无期了。
柳章道:“她不需要那些虚名浮利。”
傅溶道:“可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些世俗的东西作为支撑。”
柳章注视着傅溶的眼睛,静静道:“你想说什么?”
傅溶感觉自己被看穿了心思。
他们二人相处点滴,柳章看在眼里。并不是一无所知的。任其发展,恐怕江河日下,越来越糟糕。柳章不得不重申当日的说法,敲打他:“傅溶,你和她不是一路人。这一点我在很久之前提醒过你,不要陷得太深。”
傅溶下意识辩解道:“我没有……”
柳章道:“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傅溶顿时无地自容,十分羞愧。舅舅心有明镜,看得真真切切。他是不自知的。可感情的事,如何违背本心呢。傅溶心里头火烧火燎,像是过了一遍热炭。那种强烈的冲动几乎压垮自尊心,让他想将一切和盘托出。
“舅舅,”傅溶屏住呼吸,艰涩道:“她在跟你修道,她在变好,不是吗?”
“变好又如何?”柳章轻飘飘把话头抛回去,不以为意。
“变好了,”傅溶每说一句话,都要鼓起莫大的勇气。正如秦愫所说,他要为自己争一争。怎么能甘心就此退缩呢。他面对麒麟,从没有想过逃。唯独这件事,教人心绪如麻,肝肠寸断,傅溶直视柳章,道:“她和我们,便是一路人。我们相信她,所有人也都会接纳她。”
“然后再请皇帝赐婚,把她嫁给你当夫人?”
柳章轻描淡写,把话说得毫无转圜余地,直白无比。
傅溶的脸红到脖子,几乎是不能呼吸,既羞耻又难堪。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了。好像怎么接,都显得难为情。柳章的话锐利如刀,他有点崩溃,把脸埋在自己的掌心。很后悔顶撞柳章,把天聊到这份上,根本聊不下去。
柳章继续道:“你觉得她会愿意嫁给你吗?”
傅溶蚊子哼哼似的回应道:“我不知道。”
柳章道:“她不会嫁给你的。”
傅溶一愣,抬起了自己的脸,望向柳章。
柳章的语气那样笃定,好像指出一个不可辩驳的事实。
柳章道:“她是妖王,妖王不会嫁给任何人。她的天性就是进攻和侵略,占有尽可能多的异性,为自己繁衍后代。她做不到专情,也不可能做贤妻良母。之所以至今没有暴露真面目,是因为她的发情期还没到。”
傅溶道:“舅舅怎么知道?”
柳章针对这个问题,深入剖析,道:“妖王是非常复杂的。她好起来,喊我师父,端茶倒水殷切热情。她不好的时候,也曾尝试杀过我。她所作的每件事都是权衡利弊的结果。她对你展现出来的活泼纯真美好,甚至释放弱点暴露悲情经历,皆是处心积虑。妖王从不需要同情,你为何会对她产生怜悯呢?”
“傅溶,你一直看到的,都局限于她的正面,哪怕她杀了向云台,你也不觉得她有多坏。因为你根本从未看清楚她本质如何残暴自私,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可那一天迟早会到来。你真的能承受得住吗?”
天愈冷,秋意浓。
窝里的蚂蚁无缘无故死了几只。江落按时按量放水放食物,养得十分精细,不晓得他们为什么想不开。或许是冰糖摄入过度,需要补充些肉类。
江落特意去厨房转了一圈,她相中一只大白鹅。跟刘婶打过招呼,拎着鹅脖子回到自己的院子,大白鹅扑腾翅膀,羽毛乱飞。江落站在满地羽毛中,产生了疑惑。她琢磨着从哪里下手。是拧断脖子扔进去,还是先割喉放血?
在楚王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好久没干过徒手拆解猎物这种邋遢活儿了。
她操控麒麟,跟柳章斗法,被溪亭打断,急怒攻心喷出一口老血。麒麟死了,江落再次败给柳章,气得当场扇了溪亭一巴掌。谁让他这么快回来。江落气愤难平,回头一想,也不能说完全输给柳章,最后那一剑是傅溶砍的。他们前后配合,联手围攻,麒麟在劫难逃。加上麒麟的情况本身十分虚弱,想救也很难。
江落玩砸了,她恶狠狠拔掉大鹅一根羽毛。
大鹅叫了一嗓子。
她觉得真没意思。老是输……输得她心浮气躁。以为靠脑子和身体修复能力足以在人间横着走,结果到头来,还得比拼内力。早晚她要把内丹拿回来跟柳章斗一场。看谁比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