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南江本地的头条号、公众号齐刷刷弹出一条消息:一在逃十年经济犯罪嫌疑人被引渡回国。
孟臾点开,闵筱柔的名字赫然可见。
孟臾心中一凛,从上到下滑动屏幕浏览了一遍,文字描述很官方,无非是各部门联合办案,成效卓著之类的,甚至连配图都没有一张。一般来说,这种类型的新闻不会如此高调地推送,这样的规模倒像是故意唯恐谁看不到似的。
她无法确定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是出自谢鹤逸的手笔,但关于闵筱柔,她一直认为,犯罪伏法,天经地义,没什么好怨的。何况,离开之前,她还特意安排梁颂年主动坦白,提供了相关线索。
偏偏在这个时间点,这么大张旗鼓地爆出来,她不得不多想。
于情于理,闵筱柔回国,不管孟臾跑到天涯海角,似乎都要想办法回去和她见上一面,虽然她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
谢鹤逸当然比谁都了解这些情况,他很清楚孟臾的心结是什么。当年的事,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闵筱柔为什么要背叛她的父亲,自己一个人远走高飞,害得孟瑞山大受打击,在羁押期间沉疴加重,郁郁而终。
仅仅只是为了钱吗?如今有机会弄清楚,她自然不可能放过。
而一旦她要见闵筱柔,那就无法继续掩藏行踪。
谢鹤逸找不到人,肯定会独辟蹊径,想办法让她主动就范,这是他作为上位者一以贯之的行事风格,可孟臾并不打算按照他的思维模式以及给她预设的台阶走下去。她知道自己躲不了一辈子,迟早都会被他找到的。但蛰伏只是权宜之计,日光之下真正自由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主动权是目前她能利用的为数不多的筹码,是进攻的长矛,更是防御的盾牌,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否则,终将功亏一篑。
最近一个周,谢鹤逸都住在灵慈寺。
禅房外面,两株桂花树开到香气荼蘼,他第五次搁下手里的笔,闭了闭眼,食指指尖朝上推了下鼻梁上架的眼镜。二百余字的《心经》写了十几遍,次次都有错字,只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换纸、舔墨、改动。洒金宣纸已经在一侧堆了一地,张张都写满心绪不宁,他不胜烦躁地看着纸面,几乎要把手中毛笔折断。写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时候怎么也落不下笔,索性扔了笔,拉开门走出去。
和融法师正在偏殿的檀香氤氲中诵持经咒,做晚课。
谢鹤逸找到他,在一片清供旁枯坐半晌。和融法师将日常功课念完,起身引他出殿,两人站在阶前。
和融法师面容平静,说:“居士以为身在情中不动情是不执,但‘不动’本身就是执。修行不是让我们变得无情,而是有情却不执着于情。接受缘起缘灭的因果法则,放掉本该走的人,该来的人才会来。”
谢鹤逸默了片刻,轻嗤说:“我放不下。”
和融法师轻叹一声,“居士这又是何苦呢?须知聚散终有时,缘尽各自安。”
谢鹤逸不作声,若他偏要强求呢?
他此生六亲缘薄,前二十年都是不怎么看得开的,倒也谈不上好坏。如果说孟臾的出走,彻底打破了他维持已久的稳定秩序感,让他只恨不得立刻抓她归位狠狠教训,那这几个月的失去,就给了他时间和空间,回过头来反复审视这段关系。
怎么会找不到人呢?
谢鹤逸甚至很想不通这个问题,明明孟臾是他亲手养大的,他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明明他手头拥有一切能随时调用的社会资源,连闵筱柔这样远在天边,那么繁琐麻烦的流程都办完了,她却仿佛人间蒸发,依然毫无踪迹。
这不合理,一定有什么是被他无意间忽略掉了的。
远处传来悠远钟鸣声,隐匿在山林间的雀鸟被惊动,振翅从树梢间飞出到天空。
谢鹤逸蹙眉思忖片刻,颔首与和融法师作别,他站在寺院那株白玉兰树下,给宁知衍拨了个电话,“你不是说孟臾可能用的别的身份,不好聚焦吗?你重点排查一下孟月这个名字。”顿了顿,加上一句,“不用把范围放那么大,就在南江周边找。”
电话那头宁知衍应声,“我不是没查过,但是千头万绪,总要一点点排除。而且,既然是新身份,我不觉得孟臾会冒险用这个名字。”
谢鹤逸只说:“叫你查,你就查。”
饶是知道他处事向来强势,乾纲独断惯了,宁知衍也难免抱怨,“你还要在庙里待多久啊?公司的事撒手不管了?你家里那边儿……”
谢鹤逸漠然出声打断他,“找不到人,我什么都不做。”
宁知衍不惯着他,呛声道:“你手头那么多项目,真停下来影响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秦家才刚消停下来,难保没有变数,如果你最后还是要联姻,不如就放了孟臾。”
谢鹤逸不耐烦道:“别废话,先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