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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行数劫,他踏入一片死寂星域。
这里曾是一个辉煌的哲学文明,全民以思辨为生,每一代人都致力于构建完美逻辑体系。最终,他们成功了??创造出一套能自洽解释一切现象的终极理论,并将其刻入宇宙常数之中。
从此,万事皆有解,万物皆合理。
但也因此,再也没有疑问。
没有艺术,因为一切美都能被公式推导;没有爱,因为情感被视为低效的信息交换模式;甚至连梦都被禁止,因其扰乱理性秩序。
整个星域陷入一种冰冷的圆满。
旅人穿行其间,如同闯入一座巨大的墓园。街道整洁,建筑对称,人人面无表情地履行职能,仿佛精密仪器中的齿轮。他们的语言只剩下陈述句,疑问词已在千年前被淘汰。
他试图交谈。
“你们快乐吗?”
对方平静回答:“根据幸福指数模型,我们的满意度为98。7%,误差小于0。1%。”
“可你们还会做梦吗?”
“梦是神经系统的冗余活动,已被优化删除。”
“如果有一天,你们发现理论错了呢?”
那人第一次出现停顿,随后说:“不可能。公理系统完备且一致。”
旅人笑了:“哥德尔说,任何足够复杂的系统都无法同时满足完备与一致。”
对方皱眉:“哥德尔已被证伪。”
他忽然感到一阵悲凉。
这不是压迫,而是自愿的蒙蔽。他们不是被奴役,而是主动放弃了怀疑的权利,只为换取内心的安宁。比起净理庭的暴力清除,这种自我阉割更为彻底??连反抗的念头都不再产生。
他站在中央广场,望着高耸入云的“真理碑”,上面镌刻着整套终极理论的第一条公理:
>**“一切不可计算者,皆不存在。”**
他缓缓举起锄头。
不是砸向石碑,而是轻轻敲击地面。
一下,两下,三下。
声音不大,却带着某种奇特的频率。那是他在穿越十七层现实屏障时学会的节奏??源自那颗破土而出的种子内部脉动,混合了三百二十七种文明最初的提问声调。
起初无人理会。
但第三天夜里,一位负责维护数据流的老工程师忽然醒来。他梦见自己小时候偷偷写过一首诗,藏在枕头底下,后来被父亲烧掉了。梦里,他记起了那首诗的内容:
>“月亮像个未拆封的信,
>我想打开它,
>可没人教我怎么撕开光。”
他哭了。
第二天,他请假去了废弃档案馆,在一堆待销毁的私人记录中,翻到了自己七岁时的日志。果然,有一页写着那首诗,边缘还留着焦痕。
他把它抄了下来,贴在工位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