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条?“
“就县里买的那条!“王铁柱突然暴起,一脚踹翻洗衣盆,“操,你他妈是不是又动我东西了?“
肥皂水漫过裹珍的布鞋,凉意顺著脚踝往上爬。她看著王铁柱脖子上暴起的青筋,突然想起车座缝里那枚水钻——昨天收拾衣裳时,她把它包在碎布里塞进了针线筐。
“没看见。“裹珍拧著衣角,肥皂泡在她指间破裂,“是不是。。。落车上了?“
王铁柱脸色变了变,转身就往院里冲。裹珍听见他掀开车座的声音,然后是声压低的咒骂。她悄悄挪到窗边,看见他正用改锥撬车厢地板的一块胶皮垫。
午饭时王铁柱破天荒给裹珍夹了一块肥肉。“你这两天別出门,“他扒著饭,眼睛却盯著院门,“村里面闹贼。“
裹珍嚼著肥肉,油脂腻在舌尖上久久化不开。她瞥见王铁柱左手腕有一道新鲜的抓痕,结了薄痂,像一条蜈蚣。
下午村里来了一辆警车。裹珍正在晒被子,看见两个穿制服的人进了张婶家的院子。王铁柱从屋里衝出来,脸色煞白:“待会儿来人就说我出车了!“他翻过后墙时,裤腿掛在了枣树上,扯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警察只是例行询问,很快就走了。裹珍收被子时,在墙根枣树下发现了一块亮晶晶的东西——是半截断裂的指甲片,染著暗红色的指甲油,边缘还粘著丝血肉。
天黑后王铁柱才鬼鬼祟祟回来,身上有一股河腥气。裹珍给他打洗脚水时,发现他脚踝上沾著水藻。“去鱼塘了?“她状似无意地问。
王铁柱的脚在水盆里僵了一瞬:“嗯,老刘那塘子。“水溅了出来,打湿了裹珍的裤脚。
夜里裹珍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春风旅社207房间。浴室水龙头哗哗响,她推开虚掩的门,看见浴缸里泡著一个红头髮女人,耳朵上的水钻一闪一闪。醒来时王铁柱已经不在炕上了,院子里传来“沙沙“的摩擦声。
裹珍扒著窗缝往外看,月光下王铁柱正在刷车。他疯了似的用钢丝球擦著车厢地板,偶尔停下来往墙上蹭手上的污渍。院墙渐渐染上一片片黑斑,像泼墨的山水画。
天亮前王铁柱才回屋,身上带著一股刺鼻的漂白粉味。裹珍假装翻身,听见他从衣柜深处摸出一个布包,塞进了工具箱。工具箱合上的瞬间,金属碰撞声格外清脆——是扳手的声音。
早饭后村里的大喇叭突然响了,通知所有货车车主去村委登记。王铁柱手里的粥碗啪地掉在地上,米汤溅在裹珍的脚背上,烫出了一个红点。
“我去县里一趟。“他抓起外套就往外冲,临走又折了回来,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帆布包。裹珍瞥见包里露出一截铁柄,形状像一把锤子。
王铁柱走后,裹珍掀开床板,在夹层里找到一条蓝裤子——右裤腿內侧有一片喷溅状暗渍,已经发硬了。她抖开裤子,一枚水钻耳钉从兜里滚出来,在炕席上跳了两下。
正午的太阳白晃晃的,裹珍站在村委会门口,手里攥著那条裤子。院子里停著一辆警车,警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引擎声。
王铁柱的小货车歪歪斜斜的衝过来,挡风玻璃后是他扭曲的脸。裹珍本能地往警车后面躲,车子擦著她的衣角撞在了树上。王铁柱跳下车时,手里拎著那把缺口的扳手。
“贱人!“他眼球凸出,扳手在空气中划出银弧,“老子今天宰了你!“
裹珍转身往村委会跑,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喘息声。就在扳手即將落下时,两个警察从屋里冲了出来。王铁柱的咆哮、警笛的嘶鸣、围观群眾的惊呼混在了一起,像一场荒诞的戏。
王铁柱的扳手咣当掉在地上,裹珍瘫坐在警车旁,手里还攥著那条蓝裤子。布料在阳光下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和洗衣粉的柠檬香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一个女警扶她起来时,裹珍才发现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她望著被按在地上的王铁柱,男人还在挣扎,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嘴里喷著白沫。他的蓝衬衫蹭满了土,后腰露出一截皮肤——那里新纹的“香草“两个字,已经开始褪色发绿了。
警车开走时捲起了漫天的尘土,裹珍站在路边,看著手里的水钻耳钉。阳光透过棱面折射出七彩光斑,在她虎口处投下一个又小又亮的点,像一颗永远抹不去的硃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