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补了句:“咱们谁跟谁,等价交换,你教我认字看图,我帮你补衣服,扯平了。”
我看著她,忽然说:“下次我教你量针距,用游標卡尺,保证每针零点八毫米,標准缝纫机精度。”
她抬手就推我肩膀:“去你的,人又不是机器,还能卡著尺子过日子?”
可她嘴角翘著,压都压不住。
我低头吃饭,她站门口看了一会儿,说:“饭吃完把衣服脱下来,领口也有点开线,我顺手再走一针。”
“不用了。”我说,“已经挺好了。”
“你少废话。”她瞪我,“领子天天磨脖子,磨破了还不得我来补?一次弄利索,省得来回折腾。”
我没再推辞。
她拿过衣服,坐在小板凳上,就著窗外最后一点亮光穿针。线是拆下来的旧工装线,白的,细得几乎看不见。她低著头,一针一针走得很慢,手指稳得很,不像在缝衣服,倒像在做件要紧事。
我扒著饭,偷偷看她。
她没戴眼镜,看针眼时得把头低得很低,鼻尖几乎碰上布料。可一针下去,又准又稳,没扎著手,也没歪过。
“你以前在家就干这个?”我问。
“嗯。”她头也不抬,“娘走得早,爹不讲究,弟弟的裤子破了,不补没人管。后来进城进厂,发了工装,我就留了几块边角料,怕哪天破了没得换。”
我点点头,没再问。
她补完,抖了抖衣服,递给我:“行了,明天能穿。”
我接过,想说谢谢,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时候,说谢谢反倒生分。
她转身收拾针线筐,顺手把那块剩下的补丁布塞回最底下,压在一卷线下面。我没看清那布,只记得她动作有点慢,像是捨不得放。
第二天一早,我去厂里交工艺卡。
路上风大,袖子被吹得鼓起来,阳光斜著照在补过的地方,我瞥了一眼,忽然发现內衬角落有点反光。
凑近一看,是一枚极小的字,绣在夹层边角,用的是白线,针脚密得几乎看不清。
是个“林”字。
我手指在那字上摩挲了一下,没拆,也没问。
把袖子放下来,继续往前走。
风从背后吹过来,工装贴在身上,袖口稳稳的,一点不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