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著车拐过街角,风从背后追上来,裤脚拍著小腿。工具包里那张写著“省煤”的广播稿边角还硌著大腿。刚进院门,傻柱正蹲在煤堆旁扒拉煤球,见我回来,抬头嚷了句:“林风,你那炉子真能省煤?”
我没吭声,径直回屋。
屋里煤灰味还没散。我掏出工具包,把那张飘过又被捡回来的气流草图摊在桌上,边缘卷得更厉害了。昨天画的螺旋槽角度有点模糊,我拿游標卡尺重新量了三遍,定在三十七度。角度太小扰流不够,太大又容易堵灰,得卡准。
拆了自家旧炉子,铁皮壳子还能用。我在侧壁比划著名开孔位置,用粉笔画了个斜十五度的椭圆。这角度是试出来的——太陡进风猛但不稳,太平又起不到搅合作用。废铁皮捲成导风筒,接口处用铁丝绞紧,內壁抹上耐火泥。这泥是上次修锅炉剩的,黏性够,烧不裂。
秦淮茹端著水盆路过,看了眼我摆了一地的零件,没说话,只把晾衣绳往我这边挪了半尺。
天擦黑时,炉子拼好了。我把它搁在院角石台上,接上烟囱,又在炉壁贴了三小块焊锡片——低中高各一,熔点不同,烧起来能看出温度梯度。这是土法测温,比温度计直观。
半夜四点,我摸黑起来点火。
煤球是同一批买的,挑了六块大小相近的,编號一到六。旧炉用一號和二號,新炉用三號和四號。五號和六號留著备用,防万一。
火苗刚窜起来时是黄的,我调了调二次进风口的挡板,半分钟后,火头转蓝,炉膛里发出轻微的呼呼声。温度计插进炉口,六点十分,读数六百八;六点二十,七百三;六点三十,七百九,焊锡片最底下那块开始发软。
我记下数据,回头瞥见隔壁窗缝漏出一线光。没多久,秦淮茹披著袄子走出来,手里端著碗,轻轻放在石台边上。
“薑汤,暖暖手。”
我摇头:“你回去吧,冷。”
她没动,“我看你这儿亮著灯,火光一闪一闪的,怕你熬不住。”
“没事,测试呢。”
她嗯了声,转身回屋,门关得轻。
我喝了口汤,辣得鼻子发酸。錶针走到七点二十一分,旧炉的煤球塌了,火灭。新炉还在烧,火色稳定,焊锡中段那块刚冒烟。七点五十分,新炉煤球才彻底燃尽。
两组对比:旧炉烧了一小时二十一分,新炉一小时五十分钟。效率提了近四成。
天快亮时,我把数据抄在草稿本上,顺手在背面画了个简化装配图:主体结构、进风角度、耐火泥涂抹范围,连铁皮厚度都標了毫米数。这图往后得能让人照著做。
早饭后傻柱扛著煤袋过来,往新炉里塞了块煤球就点火。他蹲著看了十分钟,火苗一直蓝汪汪的,没黑烟。
“嘿,真不呛人。”
我递上温度计:“你自己看,现在八百度。”
他摸了摸烟囱,“烫手!我家那破炉子烧半天也就冒点热气。”说著一把拉开二次进风口挡板,“这小门儿是干啥的?”
“调风量。煤湿就开大点,干就关小点。”
他试了两下,火势跟著变,惊讶地抬头:“还能这么玩?”
“空气混得匀,烧得才透。”
他围著炉子转了两圈,突然一拍大腿:“林风,这玩意儿你得多做几个不?”
“干嘛?”
“给我也整一个!省煤就是省钱啊,食堂一天烧多少煤?我要是用了这个,月底能多买两斤肉!”
我盯著他:“你要真想要,得按规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