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拎著空桶刚跨进车间大门,就听见王德海在那边嚷嚷:“谁让动工具的?啊?图纸交上来!”
他站在车床区中间,手里捏著张纸,脸涨得发红,眼睛直勾勾盯著我这边。我停下脚步,桶底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没说话,先把桶靠墙放好,顺手从工装兜里摸出钢笔,別回胸前口袋。然后才走过去。
他把那张纸抖了抖:“你改扳手,谁批的?技术科看过吗?厂里有规矩,不是谁都能乱来!”
我看了眼他手里的图,是我昨晚画的那张,边角还沾了点油渍。应该是有人从工具间拿走的。
“我没打算瞒著。”我说,“这是为m16螺栓作业设计的省力扳手,槓桿比是1:3。7,手柄弧度按手掌受力分布做了调整。”
“你给我背数据有啥用?”他声音更高了,“你才来几天?懂不懂规矩?老工人干了一辈子,轮得著你教?”
旁边几个工人围了过来,有看热闹的,也有想瞧新鲜的。我认得其中一个年轻的脸,前两天还问我能不能修他家收音机。
“我可以现场试。”我说,“原来拧一颗螺栓平均两分零三秒,我的目標是四十秒內完成。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计时。”
王德海一愣,像是没料到我这么说。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秒表,又抬头瞪我:“好啊,那你现在就干!就用那破玩意儿,给我拧东三號机底座那颗——锈了半个月,没人敢碰!”
我知道那颗螺栓。前天巡检时还特意量过,m16x90,外层锈蚀严重,但螺纹本体没坏。正常用老扳手,至少得敲打五分钟才能鬆动。
“行。”我说,“但得让我处理一下螺栓。”
“你还想加润滑油?”他冷笑,“那不算数!”
“不用油。”我转身走回工具包,掏出个小铁盒,里面是昨晚剩的金属清洁膏——收音机拆解时顺手调的,加了点煤油和细砂粉,去锈刚好。
我蹲到螺栓前,游標卡尺掏出来量了厚度。0。18毫米,和预估差不多。
抹膏子,用铜刷来回擦了二十下,再用布清一遍。整个过程十五秒。
王德海站在边上,秒表已经按下了。
我装上新扳手,短促发力两次,破掉初始咬合;接著匀速推进,手腕微调角度;最后回弹校准,咔的一声到位。
四十二秒。
我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超了两秒。锈层影响扭矩传导,实际工况正常的话,能压到三十八秒。”
周围没人出声。有个老师傅蹲下来,伸手摸了摸那颗螺栓,又看了看我手里的扳手。
“这手柄……还真顺手。”他说。
王德海脸憋得通紫,手里秒表攥得死紧,表链都陷进肉里了。他指著我:“你这……你这不算標准流程!没走审批,谁也不能用!”
“怎么不算?”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厂长李国强穿著灰布大衣,站在车间入口,手里夹著份文件。
他走过来,看了看我手里的扳手,又拿过那张设计图翻了翻。
“槓桿比算得挺准。”他指著图上一行小字,“『应力集中点补强,这想法不错。哪儿学的?”
“自己推的。”我说。
“图是你画的?”
“是。”
厂长点点头,把图折好,塞进公文包:“明天贴公告栏,全厂学习。王主任,组织一批人,跟著小林改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