焊锡卷塞进工具包內袋的时候,我顺手把拉链头往回拽了半寸,確保不会在走动时磕出响动。刚把包放回桌上,门框就响了两下。
我抬头看了眼门缝,是贾张氏。
她站在门口,手里提著个竹篮,脸上堆著笑,眼角的褶子都挤成了一团。篮子边沿搭著块灰布,底下露出几个红薯,皮已经发黑,有几处还渗著水渍。
“林技术员,忙呢?”她嗓门不高,但故意拖得绵长,像是怕別人听不见。
我没动,手还搭在工具包上,只抬了抬眼:“有事?”
“哎哟,能有啥大事。”她往前凑了半步,篮子往我这边送了送,“这不是刚从地窖里翻出点红薯,虽说不值钱,可也是自家种的,拿来给你尝个鲜。”
我扫了一眼篮子,霉斑从表皮往外辐射,个別块茎已经软塌,化程度低,热值不够,连当锅炉燃料都不够格。
“谢谢,不用。”我说。
她脸上的笑没掉,但手指在篮子边上掐了一下:“林技术员,你这人真清高啊。街坊邻居的,拿点东西怎么了?又不是抢你的。”
“不是抢,是浪费。”我说,“这红薯放久了,淀粉都转成水了,吃不出营养,还容易坏肚子。”
她一愣,像是没料到我会这么说。
但她马上又笑了,换了个语气:“林技术员,你是读书人,讲科学。我一个老太太不懂这些,可我知道,你本事大,厂里都服你。咱们院里,谁不佩服你?”
我靠在桌边,没接话。
她往前又挪了小半步,声音压低了点:“我儿子贾东旭,也在厂里上班,三级工,正经编制。他这人吧,脑子不笨,就是没人带。我想著……你能不能,带带他?让他跟你学点技术?”
我终於从桌边直起身,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框上,没让她进来。
“学技术?”我问。
“对啊!”她立刻接上,“你收他当徒弟,他给你磕头都行!以后你就是他师父,他听你的,端茶倒水,跑腿打杂,隨你使唤!”
我说:“让他先背会《机械基础》前五十页。”
她愣住:“啥?”
“前五十页。”我重复,“你回去告诉他,背熟了,我出三道题。答对两道,可以进车间看我操作。答错,就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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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了:“你说啥?背书?那书厚得跟砖头似的,他哪背得下来?”
“那就不用来。”我说,“技术不是磕个头就能学的。他连游標卡尺怎么读都不知道,怎么进我的工作区?”
她脸色变了,声音也提起来:“林风!你別给脸不要脸!我儿子好歹是正式工,比你资格老!你一个借住的,装什么大瓣蒜?”
我靠著门框,没动。
“资格?”我说,“厂里考勤表上写得清楚,全勤奖拿满,技术津贴发到位,工资条贴窗上,谁都能看。他有本事,也去拿个三十八块五来。”
她气得手直抖,篮子一歪,两个烂红薯滚出来,砸在地上,溅出点黑水。
“好!好!你清高!你厉害!”她把篮子往地上一蹾,“我儿子用不著求你!咱们走著瞧!”
她转身就走,布鞋踩在烂红薯上,发出“噗”的一声。
我没关门,站在门口看了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