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里空空荡荡,垂纱鼓动,李欣珂把流光溢彩的锁灵瓶往桌上一放,左右环顾,不见半个人影。
她提起裙摆,重工刺绣里暗纹金丝,走动时宛若粼粼水波,登上廊桥,又穿行在终年不枯不谢的紫藤花架下,绕过花园,来到寝殿前,推门而入。
其时烟云点金,仿佛倒映在空中会流动的雪山;风掠过宫墙外翻涌的松涛,带动屋檐下成串的铜铃,铃舌迭次相撞,澄澈而古老的音韵由青鸟叼衔远赴天际。
庭院阳光正好,暖意慷慨铺洒下来,亭亭如盖的枇杷树下,萧临风停锄,闻声望来。
他的眼眸是极淡的琥珀色,眉若雾笼远山,鼻梁高挺如雪峰裁玉,衣带流转着月华浸染过的光泽,衣袂与袖口在微风中恍若云流雪涌。明明唇角温柔勾起,却莫名令人感到难过与寂寥。
他腰间挂一把折扇,静静站在婆娑树影里,宛如古画卷里以极细工笔描摹出来的谪仙像,又或是天地风月孕育出的一缕精魂。
“公主。”
“你这枇杷树种了三千年了,这个秋天也该结果了吧?”李欣珂递出锁灵瓶,“封天印我带回来了,不过还没来得及完全炼化。”
萧临风掂了掂重量,随即收入袖中,“路上辛苦了,我给公主沏茶。”
清茶入壶,李欣珂润润嘴唇,问道:“窃云怎么样?”
“陛下的魂魄已经可以聚形,虽然神识依然涣散,不过这仍是个好现象。封天印为重塑肉身载体,梧桐木中凤凰余留的涅槃之力重生,再加上朱雀后人的南明离火作为辅助,”萧临风微笑,“遐以时日,想必陛下就会归来。”
“封天印是收入囊中了,可梧桐木和南明离火又在何方?”
萧临风淡淡地说:“兑七,巽四。”
后天八卦图中,兑七表西方,而巽四则代表东南。李欣珂不明所以:“南明离火在东南还可以理解,但往西走是中东,你确定梧桐木在阿拉伯或者塔吉克斯坦之类的国度?”
萧临风嘴角不易觉察抽搐,做这个表情时是他最像活生生的人的时候,“起卦时我尚在荆州,按当时的地点来算,两个方位分别落在秦岭和杭州。”
“秦岭那林子里果然什么都有,除了成山成岭的古墓和青铜神树,居然还有凤凰神木。”李欣珂耸肩,“OK知道了,等我参加完伦敦春季秀场动身吧。”
她放下茶盏,起身离去,银铃叮叮当当随脚步演奏,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叮嘱道:“人各有命,无论当年还是未来,你都别太为窃云悲伤。明明是个神明,怎么跟个恋爱脑一样。”
萧临风眼里流过一丝极轻极淡的哀伤,像是有所成就后的穷小子推开小时候那扇破门后想起那一段虽潦倒却无忧无虑的时光,怀念却也深知无可奈何。这眼神看的李欣珂心里一阵酸涩。
萧临风笑了起来,他明明沐浴着最靠近太阳的光芒,却好似始终无法被温暖的长风之末,答道:“好。”
李欣珂并未因此舒心,然而剥离下灭国公主与姑姐的身份,她无非是依附于眼前这个男人才得以长生的普通女子,不太好再多说些什么,默了默,继而毕恭毕敬朝萧临风作揖,郑重道:“窃云就交给您照顾了,风神大人。”
*
“检查报告出来了,各项指标都没问题,你自己收拾收拾回家吧。”
周六清早,蓝沫手执出院证明敲开源澈房门,彼时后者还没起床,睡眼惺忪接过纸单,懵圈两秒,总算看清抬头几个大字。
“居然这么快就放我走,真是稀奇。”源澈穿着病号服喃喃。
“我还想说你没逃院才算稀奇呢。”蓝沫抱胸道。明明是很冷的阴雨天,她却只穿着高领针织裙,两袖还是镂空漏风的设计。因为化了精致的妆容,她说话时总比平常要端着许多。
源澈收起报告单,走廊尽头吹来的寒风冷得他打了个寒颤,无奈地说:“是我不想跑路吗,这里又比不得普通医院,估计我都还没出怀天局大楼的门,师长夷就追杀下来了。”
果然还是这样!蓝沫叹气,“你什么时候能把自己性命当回事我就谢天谢地了。真怕你死在我手术台上,我可不会保证参加葬礼的时候不笑出声。”
“是是,我知道了,会努力死在外面不回来麻烦你的。”源澈被冷得往床上缩,“这么冷的天多穿点,就算要约会也别虐待自己。”
“老娘乐意你管不着——而且热恋中的女人有男朋友送衣服,您还是先忧心自己吧。”
源澈脑袋一抽,脱口而出:“说的好像谁没有似的。”
蓝沫:“???”
蓝沫那模样简直比FBI还要想获得情报,正要化身大课间八卦的女高,然而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响起。她看了眼屏幕,思路被打断,准备好的一千零一个问题瞬间风消云散,只得悻悻地说:“你等着,我要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你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