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沉香阁被灭门。
辛眠从前最喜欢在校场上跟着年长的哥哥姐姐们一起练剑,最后一次站在校场上,却是血流成河,无论她逃到哪里,那殷红的血都会长了眼睛一般往她脚底流。
她被卫栖山拽着,跌跌撞撞逃走,远离了那冲天的血腥气,流落破庙,浑浑噩噩,每晚都是哭着入睡,哭着惊醒,卫栖山胸前的衣襟就没干过。
一次趁卫栖山不注意,辛眠悄悄溜回沉香阁。
尸体都还在,横七竖八地躺着,安静地睡着。她拿出针线,坐在早已干掉的血洼里,将那些断掉的手和脚拾起来,找到它们的主人,一具一具缝合成原本的模样。
最后找到爹娘,娘亲断了手,爹爹断了脚,和头。
她没哭,只是专心地缝着,一针一线,完美缝合。
整整一夜,她没有合过眼,天边亮起鱼肚白时,她迈着轻快的步伐下山,身后的沉香阁恢复到未经此祸时的静谧与安宁。
每个人都在该在的位置。
爹娘坐在前堂,哥哥姐姐们立在校场,和从前一样,只是少了她和卫栖山。
第三次失去,便是那个雨夜,惊虹从她心口穿出的瞬间,她失去了这条命。
好在老天有眼,让她失而复得。
而现在算是第四次。
不,说失去或许不太恰当,准确的说,是她不想要了。
辛眠的心口突突的疼。
她十指掐紧,看向卫栖山,卫栖山依旧用那种贪婪又黏腻的目光盯着她,炙热,滚烫,又潮暗如无孔不入的泥,仿佛要将她的脸给盯穿一般。
“怎么,你很不甘心?”辛眠继续碾,“想再杀我一次?”
卫栖山突然猛烈挣扎。
“安生点。”
辛眠抬起脚,踩在他的胸膛,将他彻底按捺住,“卫栖山,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藏着我的尸体,还……”她想起进入暗室那晚看到的场景,顿了顿,“还和一具尸体睡在一起。”
“现在看到活生生的人,是不是比尸体好看多了?”辛眠想了想,将那假尸取出来,“你看,她就在这。我在这,她也在这,好奇怪啊。”
卫栖山的眼神逐渐变得绝望。
“什么……意思……”
他想要撑起身子,却被踩得死死的,肋骨咔吧作响。
在看清辛眠的脸时,他以为她是刚复生,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尸体还在?
视线微微下移,他瞥见辛眠指尾亮起的那一抹幽绿莹辉。
草木乾坤戒?
卫栖山瞳孔震颤,嘶着嗓子道:“你、你是……”
“我是辛眠呀。”
“不,不,不对,不对——”
辛眠变换声线,用虞绵的声音唤他,“师兄,你是在说我吗?”
卫栖山的脸色变得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像是河滩搁浅的鱼,说不出一个字,喉头滚出嗬嗬的粗喘。
他死死盯着那具假尸,呼吸粗重凌乱,嘴巴倏而紧紧绷起,头猛地往旁侧一歪,大滩的血从他嘴里涌出,夹带着干呕,脖子青筋暴起。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啊。
他都干了什么。
都干了什么啊……
卫栖山突然无比的厌恶自己。
他居然将一具不知道哪来的野尸当做辛眠悉心温养了三年之久,口口声声说要复活她,她就站在眼前,却认都认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