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羡又让仆婢煮了芦苇根鲜莲子蜜水端进来,自己和女儿慢慢喝着,又让给两个小女娘也端了,两个小女娘光着脚板跪坐在芦苇蒲草蒲团上,一边吃喝一边讲东坞里的故事。
两个小女娘没有庙祝那么多心眼,又不像范家父母那样害怕县主,所以讲话没有忌惮,什么都能讲。
除了县主的绿桑坞,在这个庄园里还有拱卫绿桑坞的东南西北四坞,这四坞里,就属东坞最靠近沮河,最大最有钱,事也最多。
县主听了一堆东坞里各族各家的事,也不打断两个小女娘,由着她们细说。
人有好人,也有坏人,好人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坏人有坏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
对于范家女娘失踪,东坞里的人,有的幸灾乐祸,也有的替范家难过着急,不过,不管怎么样,在范家将女娘失踪之事闹到东坞的管理者坞主那里去后,坞主就让所有人都帮忙在周围找了人,只是没有找到。直到有人提出,会不会是被河伯带走了。
美丽的女娘溺水而死,也会被说成是被河伯带走。
要是真的溺死了,有的能找到尸体,有的不能。
按照流程,范家父母就来了河伯庙询问,不管是不是真的溺死了,河伯都不该有一张回信。
总之,这事里还牵扯着写信的人,庙祝是脱不开干系的。
河伯庙里的小弟子们基本上都是小女孩,两个小女娘也和她们些许熟悉,不过,庙祝对小弟子们管得很严,所以她们在一起玩得不多。
听完了两个小女娘讲的情况,县主便让婢女拿五铢钱打赏了她们,还说现在绿桑坞里授业纺织,让她们回家和父母讲讲此事,之后可到织坊去学习和做工,这样比在家里种地要更有出息。
两人赶紧道谢,表示愿意去学纺织,在行礼告退后,其中一个小女娘走到大殿门口,又回头看向县主。
大殿里被上午的阳光照得很是亮堂,县主在漫射的微光里,如仙如神。
小女娘问:“县主,能找回范家阿姊吗?”
县主握着罗扇,说:“不一定。”
小女娘流露出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说:“县主能来,已是范家阿姊平日积德。”
县主握着手里的罗扇,紧了一紧,又放松,挥扇让她们离开,便又让人叫东坞坞主前来回话。
被告知东坞坞主进县城里去了,县主一想,要是坞主在,估计不会让范家人把这事闹到她跟前来,虽然她说过,有任何不平事都可以来找她。
县主于是让叫坞主身边的管事前来回话。
这位管事乃是一名三十岁出头的妇人,县主庄园里不少管事都是妇人,此人时常也去县主跟前回话汇报事务,为人精明老道,此时见到县主便拜倒。
她是随县主从北方南下的人,算是“娘家人”,以前在元家时,便知书识礼,随县主南下后,还作为坞堡里的老师教人文化和规矩,一向便自视甚高。
她一来就对县主滔滔不绝,大意是要请罪,说东坞范家一家没有规矩,自家女儿溺水死了,被河伯带走,却将此事闹到县主跟前去,让县主和小主人劳累,范家不过是想要补偿而已。
“补偿?”县主看着她。
管事又滔滔不绝,一口认定范家就是想要补偿。
县主庄园毗邻沮河,在沮河西北岸,这里的人,大多会泅水,甚至连县主本人和小主人都会泅水,但是,淹死的往往就是会泅水的人,每年淹死在沮河里的庄园乡民不会少,即使没有五六个,两三个也会有。
既然如此,那范家小女娘溺水而死,也是寻常。
没找到尸首?
每年溺死那么多人,水面辽远广阔,总有找不到尸首的,这也不奇怪。
范家之前把女儿许给刘家,已经纳彩、问名、纳吉,只等纳征、请期后迎娶,而范伯作为窑工手艺高超,在窑坊里可为二品,刘家三郎要娶范家女娘,便开始跟着范伯学艺,那纳彩的钱里,可是包含学艺费的,是一笔不少的钱,如今刘家三郎认为自己艺成,范家女郎又失踪,不就正好把彩礼要回来吗?
管事说着,连勉勉都听入迷了。在大殿里伺候的几名婢女听着这种事,也都精神为之一振。
县主没有接话,停顿了好一会儿,她用罗扇轻轻扇了扇香几上的羽人博山炉,看着博山炉里飘出的寥寥香烟,说:“那指出范家小女娘是被河伯带走,让范家父母来河伯庙询问河伯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