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卢答也正好在此时开口:“朋友。”
两人异口同声,对视一眼,又同时开口。
冉让:“只是认识。”
卢答替他补充:“嗯嗯,不熟。”
他脸上带笑,面色如常,尾音却坠下去。冉让本能地看向卢答,怔忡:不知为何,卢答更生气了。
冉让抿着唇,感觉自己哪里又做错了。
卢答瞥他一眼,哼笑,又慢慢重复一遍:“不、熟。”
虽然他腰上还有冉让的掐痕,冉让肩头带着他的牙印。
但全球的人均寿命是七十三岁,这么看,他们这段只认识二十余年,成年后恋爱至今的关系,确实只能算不熟。
***
第二天,卢答请了假没去上班,只埋头于工作台,专心致志地练习留青。
俗话说情场失意,职场就会得意,卢答空了两天没练,手艺反而突飞猛进,宛如打通了关窍,这次下刀时审时度势,顺着竹纹和天然的深浅色差,该轻的轻该重的重,进退间自有章法。
屏息凝神良久,卢答才放下刻刀,揉了揉手腕,他低头看时,竹面上绽开一束栩栩如生的香雪兰。认识太久,哪里都会有冉让的痕迹。
卢答漂亮的脸皱巴成了一团,觉得冉让实在是好烦人,即使本人不在面前,和他有关的事物也会一个劲儿的往眼里钻。
卢答躺回床上,神情郁卒。
他心情不好就喜欢贴贴,但现在罪魁祸首正是唯一能贴贴的人,卢答只能抱着萝卜抱枕,睡个昏天黑地。
睁眼是闹钟狂叫,卢答摁掉闹钟,坐起来发了会儿呆,抓了把头发,开始填表。身侧手机又狂震。
他瞄了一眼备注,是崔溯洄,接起视频:“喂?”
崔溯洄快言快语,没看卢答一点儿反应的机会:“你和小追怎么了?他找我当说客。”
身边怎么除了冉让这种呆货就是李媤、崔溯洄这种直球人?
卢答有点懊恼地抓了一把头发,他头发本就有些自来卷,睡觉姿势又不老实,已经乱成草丛,再被他这么一抓,像把羊羔毛大衣顶头上似的,崔溯洄在对面笑了,看出卢答的老大不乐意,哄小孩一样叫他:“怎么了,安安?”
四个人里,卢答最小,又是个甜心,没有人不疼他。
卢答坐在床上,一手抱住膝盖,一手敲着键盘,视线飘在空中无落脚点,是一个有点孤单的姿势。或许是刚睡醒,整个人反应迟钝,有点呆呆的。
他不擅长在陌生人面前示弱,在亲友面前也开朗得很,不愿他们担心、惊惧,报喜不报忧是常态。
此时离家很远,连日来的漫漫愁绪在好友的一声唤里汇到心口,卢答眼角微红,只觉三千烦恼压在心上,心里沉甸甸的,只是依然不知如何开口。
卢答道:“我先填个表。”
“好。”崔溯洄听着哒哒声,耐心地等待。
卢答提交了表,组织了会儿语言,开口时思绪还是漫无边际,便放任自己想到哪儿讲到哪儿:“小时候,我不想练字,作业堆到假期最后一天,他模仿我的笔记,替我抄完所有大字作业,熬到天亮,后面他写字果然比我好看。”
卢答讲到最后,短促地笑了一声。没提名字,但两人都知道“他”指谁。
卢答顿了顿,才继续道:“他嗜甜,来我家时经常把点心吃完,我妈妈以为我贪嘴,总教训我。他替我受罚,我帮他顶锅,我们之间从没有秘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连心里话都不愿意告诉我,明明我们比小时候更加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