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就看到顾燃的脸近在咫尺。他一动不动地趴在沙滩上,眼睛紧闭着,左肩的衣物已经被血水浸透,染成一片暗褐色。而他的右手……即使在昏迷中,仍然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襟。
林墨池心里一沉:“顾燃!”
全都想起来了。几个小时前,他们在海上遇到了风暴,小艇被巨浪掀翻。船体倾覆的瞬间,顾燃抓住了一块浮木。他受了枪伤的肩膀没来及经过任何处理,就这么泡在海水里,林墨池甚至能闻到不断扩散开的血腥味。而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无论浪多么急,顾燃始终一只手抱着浮木,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他。
最后的记忆,是冰冷黑暗的海水没过头顶,意识逐渐模糊,以及那只一刻不曾松开的手。
没想到几小时后,他们竟被冲上了这片陌生的沙滩。
林墨池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身,扑过去摇晃顾燃的肩膀。
“顾燃!顾燃!!”
没有反应。
林墨池颤抖着,伸出手去探顾燃的颈动脉。指间传来的脉搏微弱,但却顽强,一下又一下,像在回应着他的呼唤。他又俯下身,贴近他的鼻尖,感受到一丝细微的呼吸。
林墨池狠狠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呼吸正常,不是溺水。心跳还在,也没有休克,应该是失血过多和疲劳过度,导致的昏迷。
别慌,他对自己说,你可以的。
当务之急,要先给他处理伤口,最起码先止血。
林墨池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撕开顾燃肩膀处浸血的衣物。伤口暴露在空气中,那是一道被子弹贯穿的洞口,边缘被海水泡得发白,渗着浑浊液体,明显是发炎了。肌肉里仍有缓慢的渗血。
林墨池扫过四周,空荡荡的沙滩上,什么都没有。他低头看了看,果断扯下自己已经被太阳晒干的衬衫下摆,扯成长条缠在手上。
他将顾燃轻轻翻过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腿上,准备给他止血。在新鲜的伤口旁边,他突然注意到有一个陈旧的弹孔疤痕,他动作一顿,马上意识到那是不久前,他俩为了拿数据,在智枢医疗中心的冷藏室里顾燃帮他挡下的那一枪。
同一个部位中了两枪,都是为了保护他。
他记得上一次中枪后,顾燃因为不想暴露他,只是自己在家随便找了点药草草处理了。而这一次,连药都没有……
林墨池的呼吸有些沉,他咬紧嘴唇,隔着布料按压在伤口上。触碰到皮肤时,他感受到怀里人下意识绷紧了肌肉,但却仍然没有睁开眼。
“别怕,马上就好了。”
林墨池低声哄道,他的声音发颤,手里动作却冷静利落。他将布条缠上两层,紧紧包裹住伤口,然后娴熟地打了个结。
“顾燃……能听见我说话吗?”他把额头抵在顾燃的额上,轻唤道,“醒过来,别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终于,在漫长的沉默后,他听到一声沙哑的低唤。
“……墨池?”
他赶紧抬头,看到顾燃终于缓缓睁开了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自己,从混沌到逐渐清明。
极力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几乎要失守,林墨池眼眶一阵发热,他死死咬住嘴唇,却控制不住胸口的剧烈起伏。
“你醒了。”他的声音哽咽,带着掩饰不住的后怕和委屈。
顾燃勉强扬起嘴角,挤出一丝虚弱笑意:“别哭啊……我还没死呢。”
林墨池红着眼睛:“我才没哭。”
“我都看到了,你鼻子都红了。”顾燃依然虚弱,却努力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脸,结果扯到伤口,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
“别乱动。”林墨池嘴里喝止道,却俯下身,用脸蹭了蹭他的手。
“既然你醒了,我现在得去找点草药。你的伤口已经发炎了,刚才我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还是得尽快消炎。”
“别走啊……”顾燃拉着他的衣角,声音里难得有些撒娇的意味,“我还没看够你。还想……抱抱你。”
“随便你看,想抱也行,但你得先好好的活下来。”他捏捏他的手,“听话啊,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林墨池没走远,就在附近的沙滩和林子转了一圈,找到些车前草和芦荟,还有一些蓝白色的苔藓。他又捡了半个椰子壳,将这些植物洗干净,碾碎,混合成糊状。
“这些都是什么?”顾燃撑起身子,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
“车前草,能消炎止血,防止感染恶化。这种苔藓叫白发藓,里面有天然的杀菌成分,可以用来消毒。”林墨池一边捣着药糊,一边解释道。
顾燃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这么专业?”
“是啊,贵宾级待遇,一般人可享受不到,你就珍惜吧。”
林墨池把碾好的草药一点一点敷在顾燃的伤口上,“还好子弹没在里面,否则更麻烦……疼不疼?”
顾燃看着林墨池专注的动作,摇了摇头,低声道:“有你在身边,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