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两旁种满黄金风铃木,每年2月底,漫天都是生机勃勃的金黄小铃铛,像给盘山路铺上了一条绵延的黄金帷幔。春风轻轻吹过,花瓣缓缓飘到地上,铺成了金黄地毯,又是另一种浪漫。
陈一诺记得有一年,黄金风铃木一夜开满,陈老太太抓着三个孙子,说要去拍照。
三人分工迅速,陈一诺负责摄影,陈宗瑜负责指导动作,陈宗礼负责……氛围。
陈一诺上蹿下跳地调整摄影角度,手指按着相机快门,对着老太太一顿“咔嚓咔嚓”连拍。
陈宗瑜站在一旁交叉双手,“手放这里,脚放这里”,美术指导似的指挥老太太摆各种PO。
唯独陈宗礼丧着一张脸,怀里不情不愿地掬起一捧明明黄色的花瓣。
按照陈一诺的指示,在按下快门的瞬间,把花瓣抛向天空,制造漫天落花的氛围。
那副“要不你们杀了我”的表情,以及堪比AI的机械动作,比随风散落的“风铃木雨”还让陈一诺记忆深刻。
第34章
进入港坪山顶住宅区,保安审核关卡多了许多,陌生车辆几乎每个路口都要接受搜查。
坐在副驾的陈宗瑜喃喃:“这辆车没登记,刚好遇上小周末,这队得慢慢排了,一诺哥哥你再撑一会啊?”
陈一诺摆摆手:“没事,你别再报菜名就行。”
他的视线穿过长长的车龙,已经能看见不远处陈家老宅外的围墙。
重生后,他一直不敢回来,理由并不是大家以为的他被赶出国,跟陈家老死不相往来。随着上辈子陈宗礼和陈老太先后离世,这样的恩怨,对他而言太微不足道。
让他忐忑不安,逃避回来的主要原因,发生在上辈子,他出狱以后……
那时,他在狱中苟延残喘,虽然断了双腿,好歹拣回一条命。陈宗瑜推着轮椅,把他这个残疾人从A国接回港城。
那时,陈宗礼被撕票,陈老太太病死,二婶也病重。
整个陈家,只剩下陈宗瑜一个女生苦苦支撑。本是金尊玉贵养着的千金大小姐,重压之下,老了十岁。不到三十每个月都要去染一次头发,遮盖头顶的银丝。
陈一诺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哪里舍得让她继续扛。他回港城不久,就撑着破败的身体,着手管理天峻。那时,天骏集团面临恶意收购,为了筹集资金,只能把这座百年老宅变卖。
还记得,上辈子他最后一次来老宅,是陪宗瑜签售卖合同。
这一秒刚签完转让合同,下一秒,陈家老宅的前院就传来电锯的声音——那是新主人让工人锯断老榕树的声音。
老榕树是陈家老宅的标志,更是镇宅之宝。在陈家第一代入住时便种下了,直到陈家第五代依然屹立不倒。老太太说,这课老榕树是见证着陈家家族百年兴衰的“活化石”。
陈老太还专门在榕树下建了个实木台,中秋时赏月,过年时赏烟花,闲时喜欢坐在树下喝茶、看花……偶尔,他们放学回来,一进门便能看见老太太坐在树下笑眯眯等着他们。
这棵百年历史的参天大树,曾经是他们美好回忆的一个重要部分。
那天的电锯声混着陈宗瑜的哭泣声,持续了大概半小时,一棵经历风雨的百年老树轰然倒塌。
命运如同百年陈家一样。
……
“一诺,下车了。”
陈一诺从上辈子的回忆里回神,车不知不觉已经驶入陈家老宅。
痛苦的情绪没藏好,从灵动的眼眸中溢出,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刚好被陈宗礼捕捉。
陈宗礼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以为他害怕要逃,他打趣道:“放心吧,老太太,近几年开始吃素。”
“???”陈一诺没反应过来,“什么?”
陈宗礼笑道:“所以,她不会吃了你,别怕。”
陈一诺才意识到,对方在哄他,也立刻笑了:“我没怕。就是累了……”
陈宗瑜刚下车,听见他们的对话,嚷道:“竞标了一天,当然累!放心,我妈说菜都做好了,进屋就能吃!”
陈宗瑜挽着陈一诺的手臂,边走边说:“待会儿好好补补,看看你,这段时间都瘦了!”
陈宗礼快步往前走,跟他们并肩,调侃道:“只见过他一面,就知道他瘦了?”
陈宗瑜回嘴:“一眼识别胖瘦,这是女人的超能力,你不懂~”
陈一诺听着陈宗瑜跟陈宗礼斗嘴,目光落在主宅旁的大榕树上。
重生一世,它像一个睿智静默的老人,垂手伫立着,等他们走近,用参天密叶替他们铺下一片绿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