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风还没走吗?
又听旁边赵启也应道:“这可得好好看看,跪了这么久,伤成这样,膝盖都淤血青紫了。”
可能真是冻太久又跪太久了,知觉还未完全恢复,陆昱现下并未觉得膝盖有多么疼痛难受,只觉得心内热意盈盈,蒋培风送他回府已足够令他惊喜,居然还一直在旁边守着,没有离开吗?
府医离开后,陆昱还是想坐起来,才将将起身,蒋培风就一手先将他揽起,一手将软枕堆好,而后再将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殿下手心也蹭破了,才上好药,切勿再用力。”
陆昱只觉得像是在做梦,生怕一动便会梦醒,乖乖的任由蒋培风将他揽起又放下,全程只用他那双清光和水的桃花眼一直看着蒋培风,将蒋培风看得老大不自在。
蒋培风的不自在可不仅是现下被昭王殿下盯着看,他早已浑身不自在了。
听闻昭王被圣上罚跪时不自在,实在不放心寻个由头进宫假公济私时不自在,看到眼前这人孤零零在寒风中跪着不自在,看着他难以起身时不自在,明知道此时不宜和他距离过近,却还是忍不住将他送回王府时不自在,把人送回王府结果自己还赖着不走时不自在。
总之,看见他就不自在。
陆昱逐渐清醒,他反应过来以后立马问向蒋培风:“培风,你为何那个时候会在宫里?”
“有涉宗室的案子需要面圣,碰巧进宫。”
“那你这一路送我回府,会不会让朝中误会你立场,使你和你家尴尬啊?”陆昱又问。
“无妨,殿下无需多虑。”
“哦。”这人怎么今天又温柔又疏离的,陆昱暗忖。
片刻之后,赵启送来汤药。陆昱喝完以后倚在床头,蒋培风坐于一侧椅子上不再说话,但也不提告辞,面上似有犹豫踯躅之色。
陆昱本就时常留意他,自是看出来了他的异样,便笑问道:“培风是不是还有话想问。无妨的,你尽情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却只见蒋培风的眉头渐渐皱起,似有万分纠结该不该开口,但他不愧为断案之人,一但有了决断便相当利落,他并未纠结太久,启唇道:“昭王殿下,臣斗胆相问,翼王镇北关一难,可与殿下有关?”
陆昱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要是时间能够倒流就好了,如果早知道蒋培风竟是想问这个,他绝对不会给他开口的机会。
“自是和我有关,我在朝上表了态不是吗?皇兄算是我间接送上战场的,不然父皇怎会气我气成这样。培风为何会如此问?”陆昱声音如常,面上也还维持笑意。
“殿下明知臣不是问这个。”
“那你想问什么?”陆昱已敛起笑意,眸光发沉。
“殿下是聪明人,无需说透不是吗?殿下能够获得的成果,臣亦无需多言。”蒋培风抬眼道。
陆昱盯着蒋培风开合的薄唇和那双沉黑的瞳眸,心中真是恨死眼前这人的敏锐和直接。
“哦?本王得到什么了,是得到了众目睽睽之下跪一下午的屈辱吗?”陆昱不禁提高了声音,眸中隐有戾气。
他用他破皮的掌心撑在榻上,直起身子继续逼问:“而且,除了大皇兄,本王不是还有两位皇兄吗,为何你如此笃定是本王能够得到一些东西?”
蒋培风看见他撑榻的动作,一瞬起身想扶,被陆昱喝止。
“别过来!”
陆昱明白,此时他应该装傻,应该否认,应该示弱,不该如此咄咄逼人。自己如此反应,不是更招他怀疑吗?
但是实在是忍受不了——如果已经手握实证,那自己定会干脆认罪,绝不胡搅蛮缠。但如今却只是猜测,二皇兄,四皇兄,甚至大皇兄都可以有动机,为什么一来就怀疑他呢?难道在蒋培风的眼中,自己一直是如此不堪吗?
但偏偏,蒋培风怀疑的就是事实。
翼王殿下的死就是他陆昱动的手,他就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又不堪的人,比不了二皇兄高洁,比不上四皇兄风雅。
他不强大,但他想站着活下去,当年春日诗会的欺辱和无助,在心上人面前连最基本体面都维持不住的愤怒他此生再也不想经历,他不想做一只能被随意捏死的蚂蚁有错吗?
他的内心刚才有多么温暖感动,现在就有多么冰寒失望,不管如何披上君子皇族的外皮,在蒋家公子这颗世家明珠的眼里都还是如此不堪的话,那就算了吧。
陆昱面色惨白,眼睛赤红,眸底厉色翻涌如潮。他继续凑近到蒋培风面前,一字一顿道:
“蒋少卿,要是本王应了,你待如何?带本王去大理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