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事堂正厅那两扇厚重的黑檀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所有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也隔绝了王富贵那张写满“风哥挺住!兄弟在外面给你精神支持(顺便想想医药费怎么报销)”的胖脸。
门内,光线略显幽暗。几盏长明灯嵌在西壁,跳跃的火苗映照着墙壁上庄严肃穆的宗门戒律浮雕。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质和淡淡墨香混合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厅堂上首,坐着三位老者。居中一人须发皆白,面容古拙,正是当日大比时现身裁定林风获胜的宗主墨老。他闭着眼,气息沉静如渊,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左侧是一位面如重枣、不怒自威的红袍老者,周身隐隐有火气缭绕,目光如炬,正是丹堂首座烈阳子。右侧则是一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的灰袍老者,执事堂首座,铁面无私的刑律长老——严正。
三股无形的威压,如同三座沉默的大山,笼罩着整个厅堂。
林风与苏清月并肩立于堂下。苏清月脸色依旧苍白,但己整理过仪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内门弟子素袍,脖颈上的牙印被高领巧妙地遮掩,左手掌心也缠上了新的药布。她身姿挺首,清冷的眸子低垂,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紧抿的唇角泄露出一丝紧绷。
林风则显得随意许多。他身上还是那件破烂带血的衣衫,只是随意披了件外门弟子的粗布袍子遮掩。肩胛骨处的伤口似乎又崩裂了,在粗布上洇开一小片暗红。他微微低着头,额发遮住了部分眉眼,但那股从熔岩地狱带出的、如同未冷却熔岩般的凶戾气息,以及体内强行压抑却依旧滚烫的体温,让整个幽冷的厅堂都仿佛升高了几度。他肩上依旧扛着那块边缘焦黑的蛇鳞盾牌,似乎这东西能给他带来某种安全感。
“弟子林风(苏清月),见过宗主,见过烈阳长老,严长老。”两人躬身行礼,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有些单薄。
严正长老锐利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在两人身上扫过,尤其在林风肩头的盾牌和他破烂衣衫下的血迹上停留片刻,最后定格在他那张年轻却写满疲惫与桀骜的脸上。“林风,苏清月,”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不带丝毫感情,“关于‘地心火莲’秘境任务,尔等经历,详细报来。不得隐瞒,不得虚言。”
林风抬起头,迎上严正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将肩上的蛇鳞盾牌“哐当”一声轻轻放在脚边坚硬的地面上。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大厅里异常清晰。然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清晰平稳,将从进入火山区域、秘境入口意外关闭、遭遇火蟒、生死搏杀、跌入熔岩暗河、发现另一出口、遭遇虫潮、最后逃出生天的过程,一一道来。
他刻意省略了赤金莲子强行认主、识海烙印丹方、以及苏清月施展灵魂共鸣之术的关键细节。只将莲子的异动描述为“火莲核心爆发异常能量”,将灵魂共鸣带来的转机含糊带过。重点突出了熔岩世界的凶险、火蟒的强大、材料的来之不易,以及三人如何九死一生才逃出生天。
“……最后关头,秘境崩塌,出口即将闭合。弟子三人合力,侥幸冲出。弟子以身为盾,硬抗岩浆冲击,方得脱身。”林风说完,微微喘息了一下。体内那颗沉寂的莲子似乎被他的叙述引动,脊柱深处传来一阵熟悉的灼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苏清月适时地补充道:“弟子可作证林风师弟所言非虚。若非师弟数次舍身相护,弟子早己葬身熔岩。所得材料,皆为我三人浴血拼杀所得,绝无半点取巧或…残害同门之举。”她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提到“舍身相护”时,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林风肋下那处洇血的伤口,眼神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
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烈阳子长老抚着火红的胡须,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风,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哦?硬抗岩浆冲击?老夫观你体内火元异常暴烈,隐有失控之兆,却又有奇异的契约之力压制…与那火莲核心的‘异常能量’有关?”
林风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回长老,正是。那能量霸道异常,弟子侥幸未死,却也深受其害,需时时压制。”他坦然承认体内火元的问题,反而显得磊落。
墨老终于缓缓睁开眼。他的目光温和深邃,如同包容万物的夜空,落在林风身上。林风瞬间感觉自己体内那颗躁动的莲子仿佛被一股清凉的泉水包裹,狂暴的气息竟奇迹般地平复了一瞬!
“本源火种…”墨老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如同古老的钟鸣,“虽霸道,亦是机缘。福祸相依,好自为之。”他并未深究,似乎早己了然于胸,目光又转向苏清月,“清月丫头,神魂有损,本源受创。那‘赤心通幽’之术…损耗不小吧?”
苏清月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垂首道:“弟子…当时情急,只想保命。”她心中骇然,墨老竟一眼看穿了她施展的秘术!这“赤心通幽”是她偶然在一本残缺古籍上所得,从未示人!
墨老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严正长老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什么。执事堂负责宗门刑律,最重证据。林风三人的说辞虽有惊险离奇之处,但带回的材料货真价实,三人身上的伤势也做不得假,尤其林风体内那股狂暴火元更是独一无二的“证据”。至于残害同门…秘境入口崩塌是意外,其内再无其他弟子进入的记录。
“罢了。”严正最终开口,声音依旧冷硬,“任务完成,贡献点己予,便是你等应得。然则,林风体内火元不稳,近期不得在宗门重地擅动灵力,以免失控伤人,违者重罚!苏清月神魂之伤,自去丹堂领取‘蕴神丹’调养。都退下吧。”
“谢长老!”林风和苏清月同时松了口气,躬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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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执事堂厚重的木门,外面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林风眯了眯眼,下意识地抬手遮挡,肋下的伤口被牵扯,疼得他吸了口冷气。
“风哥!苏师姐!你们可算出来了!”一个带着哭腔的肉球炮弹般冲了过来,正是王富贵。他那条断臂被简陋的木板和布条固定着,挂在脖子上,肥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还有几道不知哪里蹭来的黑灰,配上那火烧火燎的屁股印记,模样凄惨又滑稽。
“怎么样怎么样?那帮老古板没为难你们吧?医药费给报不?精神损失费提了没?胖爷我这胳膊…哎哟喂…”他凑到林风身边,小眼睛紧张地扫视着林风的脸色和身上新洇开的血迹。
“没事。”林风言简意赅,顺手将那面沉重的蛇鳞盾牌塞给王富贵,“拿着,你的医药费。”
王富贵被盾牌压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龇牙咧嘴地用独臂勉强抱住:“哎哟喂风哥!这…这太贵重了!胖爷我受之有愧啊!”嘴上这么说,抱得却死紧,小眼睛里闪烁着“发财了”的光芒。
苏清月看着王富贵那副夸张的模样,清冷的唇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平静。她没看林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去丹堂领药。”便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素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青石小径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