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缕惨淡的天光从高窗消失,巨大的仓库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只有一盏依靠汽车电瓶临时供电的应急灯,在越野车附近投下一个昏黄、摇曳的光圈,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墨色。
精疲力竭的幸存者们,在确认了仓库内部绝对安全后,终于迎来了一个难得的、无需高度警惕的休整时刻。
陈默靠坐在越野车敞开的尾门旁,就着应急灯微弱的光线,仔细擦拭着他那根沾满黑紫色污血的钢筋长矛。冰冷的金属在粗糙的布条下渐渐显露出原本的寒光。他的动作专注,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借此平复激荡的心绪。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
林晚独自一人,坐在离营地核心稍远的一个空箱上。她没有裹睡袋,只是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领子竖起,遮住了小半张脸。她背对着众人,面向着仓库深处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应急灯的光晕只勉强勾勒出她纤细而挺首的背影轮廓,显得异常孤寂。她手中无意识地着一支箭镞光滑的碳纤维箭杆,动作缓慢,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黑暗,落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陈默深吸一口气,将擦拭干净的长矛轻轻靠在车边。他站起身,脚步尽量放轻,穿过吴磊和李三熟睡的区域,一步一步,走向那片被孤寂笼罩的黑暗边缘。
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依旧保持着那个背对的姿势,仿佛一座拒绝融化的冰山。
陈默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应急灯的光晕在这里己经非常微弱,只能勉强看清彼此的轮廓。
“林晚。”陈默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在寂静中响起。
林晚没有回应,只是箭杆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还在生气?”陈默试探着问,向前又挪了小半步。
林晚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地、极其轻微地侧过头,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她紧抿的唇线和绷紧的下颌线,没有给他任何眼神的回应。
“看着我,林晚。”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
林晚的身体再次僵硬了一下,似乎在抗拒,但最终还是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她那双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如同寒潭深处的两枚黑曜石,冰冷、锐利,毫无波澜地看向陈默。
这眼神让陈默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强迫自己迎上她的目光,毫不退缩。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昏了头?为了一个…可能别有用心的人?”陈默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砸在寂静里。“林晚,看着我,听我说完。”
他向前又走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一米。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硝烟味和属于她自己的、特殊的香味。
“首先,”陈默的目光紧紧锁住林晚冰冷的眼眸,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宣誓的重量:“我是你的男人。现在是,以后是,只要我陈默还有一口气在,就永远都是!这一点,天塌下来也不会变!”
林晚冰冷的眼神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但瞬间又恢复了冰封。她依旧沉默,只是紧抿的唇线似乎更用力了一些。
陈默没有停顿,继续沉声说道:“林晚,林小满她…可能真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她在互助会西年半…那种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她展现出来的柔弱,她试图靠近我…”陈默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悲悯,“很可能只是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想逃离那个魔窟!一个女孩子,在那种地方活下来,还能保持基本的良知,没有彻底同流合污,这本身…就是一种奇迹,也是一种证明!”
“你想想她在包装厂卸货平台战斗时的表现,动作利落,眼神凶狠,绝非柔弱无能之辈。”
“末世里,像她这样,为了活命不得不忍受屈辱的女人…还少吗?我们能苛责她什么?苛责她没有像你一样坚强?没有像你一样幸运地遇到了我?”最后一句,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对林晚的肯定,也夹杂着对命运不公的无奈。
林晚冰冷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融化。她紧抿的唇线放松了一丝,看向陈默的目光中,那刺骨的寒冰消褪了几分,多了一丝复杂的思索和挣扎。她依旧没有说话,但陈默能感觉到,她听进去了。
陈默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更加凝重,带着领袖的责任和清醒的决断,他目光扫过不远处熟睡的伙伴们,最后深深看进林晚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但是,林晚,你放心。我陈默不是被下半身支配的蠢货!更不会拿堡垒兄弟姐妹的命去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她只是一个我末世前的熟人而己,我不会做傻事的…”
这句话如同重锤,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也敲打在林晚的心上。她眼中的冰层终于彻底碎裂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震动、释然、一丝残留的酸涩,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她看着陈默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坚毅和疲惫的脸庞,看着他眼中那份沉重的担当和清醒的痛苦。
他懂她的担忧,他理解她的愤怒,他给了她最坚定的承诺,同时也毫不回避地承认了现实的残酷和选择的艰难。他并非被“英雄救美”的冲动冲昏头脑,他始终记得自己是谁的男人,更记得自己肩上扛着多少条性命。
她轻轻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不再冰冷如刀,恢复了往日的语气:“我知道了,作为你的女人,我吃这个醋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这简单的一句话,没有原谅,却是一个信号。一个重新接纳他作为伙伴、作为团队决策者的信号。
陈默心中那块沉甸甸的大石,终于稍稍落下。他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他点了点头:“嗯,明天天亮我们就回家过我们的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