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现在这样也挺好,至少活得真实,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疯就疯,比我们这些端着架子的老家伙快活多了。”
他话锋一转,提到了正事:
“镇上来了只‘苍蝇’,叫柳世元,是朝廷辑武司的人,被贬过来的。气息浑浊,心思不纯,齐疯子还跟他称兄道弟,真是……”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哑巴张闻言,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平静地写道:
“己知。无妨。”
刘瞎子知道大哥的能耐,既然他说无妨,那便是真的不必太过担心。
他此来提醒,更多是出于一种习惯性的谨慎,以及对这方宁静之地下意识的维护。
“对了,小首子那孩子,”
刘瞎子又想起李剑首。
“气息越来越沉稳了,那‘韵煞’之道,竟被他走得另辟蹊径。”
“老王头教徒弟的本事,我是不怀疑的,就是这路数……太过凶险阴戾了些。我观他心性,空寂太过,近乎于‘无’,长此以往,恐非善事。”
哑巴张这次写下的字多了些:
“道无善恶,唯心所驭。他心有一线,未绝。”
“一线未绝么?”刘瞎子若有所思。
“但愿吧。说起来,我这次游历,在北边听到些风声,似乎有几个老不死的,也开始坐不住了。”
“这天下,怕是真的要不太平了。”
两人就这样,一人偶尔用树枝在河滩上写字,一人用语言述说,在安河畔,伴着茶香与流水声,聊着过往,说着当下,也揣测着未来。
他们没有动用任何武技与神通,就像两个最普通的老人,在夕阳下闲话家常。
首到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壶中的茶水也添了数次,刘瞎子才拿起青竹杖,站起身。
“走了,大哥。我去镇上转转,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打点酒。齐疯子那家伙藏着的酒,掺水太多,喝得没劲。”
哑巴张点了点头,示意他自便。
刘瞎子拄着青竹杖,身影缓缓消失在河岸小路的尽头,步伐依旧从容不迫。
他虽目盲,心却亮着,在这看似平凡的安宁镇,他找到了兄长,遇到了故人,也看到了一丝在乱世中难得的宁静。
这份宁静,他愿意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一二。
而此时的忘忧居后院,齐疯子正扯着嗓子跟王掌柜讨价还价:
“老王头!就赊一坛!就一坛!等老瞎子打酒回来,我分你一半!我齐子青说话算话!”
王掌柜眼皮都懒得抬,继续侍弄他的菜园,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没门。”
李剑首依旧在角落擦拭着他的刀具,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
只是偶尔,他会抬起头,望向安河的方向,那双空洞的眸子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仿佛感应到了那里流淌着的、平静却深沉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