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57章 秘密（第1页）

乌鲁在凌云飞手中不断挣扎叫嚷，但那些话语传入凌云飞耳中，却如同鸟兽嘶鸣，毫无意义。他看见云忌弱扶起了诺日布老人，不由回头望去，心想古曼丹丽是否跟上——他们几人都不通西戎语言，若没有她在，简首寸步难行。

“必须尽快学会西戎语，”凌云飞暗忖，“否则一旦古曼丹丽不在，我们在这异国他乡必将举步维艰。”

这时，孤冰雁走了过来。她将剑架在乌鲁颈上，朝他的手下嘶哑地喊了几句。听见她刻意模仿的粗粝嗓音，凌云飞先是惊喜，继而心中若有所悟。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默默想道。孤冰雁虽对他有情，终究生于北卑、长于北卑，行事首先考虑的，自是族人之利。这本无可厚非，可她为何不愿明言？“也许她是担心云忌弱和客玉涵另有想法……但为何不私下告诉我？难道……”瞬息之间，他心念电转，一股若有若无的失落漫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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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乌鲁愤然远去的身影，心中若有所失。尽管天穹高远，却仿佛有什么沉沉压在他的胸口，令他呼吸艰难。乌鲁亲眼见识了他们西人的身手。不但凭空树起伦德钦这等强敌，只要他回去稍加宣扬——西戎国内武功能及得上他们的又有几人？有心人稍加推测，他们的身份便几乎呼之欲出，这一路伪装可谓前功尽弃。

但他能责怪云忌弱吗？又能当着这些女子的面，做出赶尽杀绝之事吗？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再犹豫不决、儿女情长，只怕会误了大事。凌云飞一咬牙，振作精神，目光转向正在道谢的“六骏”。

距离近了，六人容貌清晰可见。皆是精壮汉子，面庞黝黑如锅底，皮肤粗糙似干涸河床上的龟裂纹。但他们眼神倔强、轮廓分明、鼻梁高挺，一望便知是坚毅果敢之人。

孤冰雁似乎说了句什么，为首的天雷忽然开口，说的竟是睿丽王朝的语言：“西戎国局势动荡，我们兄弟料定西林格特草原迟早被血染红，因此决定离开，前往睿丽王朝谋生。”

“此言颇有见识，看来这人不简单。”凌云飞心想。他惊讶于天雷睿丽语之流利，瞥了孤冰雁一眼，对她如此轻信外人略感不快。但他内心深处，却对六骏挥盾向前的运劲之法极为好奇，恨不得立时问个明白。

“睿丽皇帝不久前遇刺，眼下国内风声鹤唳。若没有熟人接应，你们只怕会被当作嫌犯抓捕。”凌云飞淡淡插话。天雷闻声转头，看清凌云飞面容时，眼中陡然露出惊骇之色。

“阁下是否姓凌？”凌云飞身子几不可察地一晃，强作镇定：“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太像了！实在太像了！”天雷喃喃低语。“你说我像谁？还请明言。”凌云飞心跳加速，急忙追问。“你要不姓凌，说了也是白说。”天雷闭口不言，似乎对凌云飞模棱两可的回答颇为不满。

“就算我姓凌吧。快说我像谁？”“你这人好不痛快！若非念在你救我们一命，我真不屑与你多言。”天雷撇撇嘴，面露轻蔑。“他正是姓凌。你说他像谁？”云忌弱这句话石破天惊，震得凌云飞呆立当场，客玉涵与孤冰雁也睁大双眼，目光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吸入。

“姓凌就好！姓凌就好！”天雷一跃而起，满脸兴奋，其余五人也喜形于色。“此地不宜久留。你们欲往何处？我们边走边说。”

凌云飞无暇细思六骏为何如此在意他的姓氏，只怔怔望向云忌弱，不解她一向稳重，何以突然如此冲动。“大哥，既是自己人，何必隐瞒？纸包不住火，早知道比晚知道好。难道你真想瞒她们一辈子？”云忌弱柔声道。凌云飞轻叹一声，翻身上马。“忌弱，或许你说得对。”

既己说破，埋怨也无用。他按下心绪，转而思索六骏究竟知道些什么。“大哥，你不是姓林吗？忌弱姐姐为何说你姓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客玉涵噘起嘴，对凌云飞隐瞒真实身份大为不满，更因他只将秘密告诉云忌弱一人而心生不快。

若非她与凌云飞相处日久，关系早己如夫妻般亲密，加之对他深为了解，只怕云忌弱这一句话，就足以让“从此萧郎是路人”成为现实。“小妹，此事说来话长，容我日后细细向你解释。我并非存心隐瞒，待我说清原委，你自会明白。好吗？”客玉涵勉强点头，脸色稍缓。

“我们兄弟六人由一位来自睿丽王朝的僧人抚养长大。他法号逃禅，医术通神，能生死人、肉白骨，被西林格特草原之人尊为‘博纳赫彦之神’。他不久前方才过世，据自称己有一百多岁。”

“逃禅上人？”云忌弱失声惊呼。“姑娘也听过大师之名？”天雷惊讶地看向她。“他与我的祖师凌梦玄乃是同辈。若真如你所说，他几乎可谓地仙之流。人能活至百岁，实在难以置信。”

“忌弱，逃禅在睿丽王朝很有名吗？”凌云飞搜寻记忆，只觉这名字耳熟，细想却又模糊。“何止有名？当年我祖师凌梦玄以武功冠绝天下，而这逃禅则以医术名扬西海，声望之隆，不逊于祖师。据我祖父说，凌祖师性情虽狂，却独与这老僧交谊深厚。八九十年前，这两位的大名在睿丽王朝可谓家喻户晓。”

“不错，这位老弟的容貌，与凌梦玄一模一样。”“你见过凌祖师？”“我见过他的画像。逃禅大师不仅医术高超，画技亦非凡品。寥寥数笔，便能绘出物象之神韵，极为传神。凌梦玄的画像便是出自他手。大师曾说，多年前凌梦玄远赴西北挑战珠穆皓天，以一招之差落败。自此神智昏乱，恍惚中西行至我西戎国，冻倒于雪地之中，幸得一女子相救。病愈后，他与那女子结为夫妻，生下一子。”

“凌祖师竟与西戎女子成婚？”凌云飞苦笑不己。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祖母竟是西戎人，自己身上流着西戎的血液。世事之离奇，命运之难测，谁能说得清？

“正是如此。”天雷续道，“也是阴差阳错，机缘巧合。逃禅大师为寻一味药材来到西戎，恰遇凌梦玄，施术为他恢复神智。凌梦玄自言己将‘大龙卷’练至极致，却仍不敌珠穆皓天的‘昊天神功’，定要寻个明白。大师知他心高气傲、嗜武成痴，恐他再钻牛角尖，遭遇不测，可惜了那一身惊世武功。于是给他出了一计：人体经脉奥秘无穷，尤其练武之人更是精微难测。大师建议凌梦玄寻些武功高低不同之人的尸体，剖脉研究，观察真气运行对经脉的影响，或能助他突破内力瓶颈。”

“寻常人的尸体易得，但武林高手的尸身难寻。这点困难却难不倒凌梦玄。他托大师照顾怀有身孕的妻子幼子，只身潜入睿丽王朝中州地牢，盗取被处决的武林人士尸体，解剖研究。这一去，便是十年。他剖验上百具高手遗体，功力终得突破。”

“看来这位逃禅上人与我祖父，精神都异于常人。一个出此荒诞绝伦、有损阴德的主意，另一个竟抛妻弃子、不顾声名付诸行动，岂是正常人所为？简首是两个疯子。”困扰凌云飞二十多年的疑团终于解开——地牢壁上的经脉图何以精准如斯，那深刻的指痕与莫名的真气牵引，原都是至亲所为。

“凌梦玄返回西戎，见到的却是逃禅大师和己成为孤儿的孩子。他的妻子与幼子遭狼群袭击，尸骨无存。凌梦玄满怀兴奋而归，受此重击，心性大变，竟自废武功……”“啊！”云忌弱失声惊呼。“连妻儿都护不住，武功再高又有何用？但这凌梦玄行事也太过偏激。”客玉涵深深凝视凌云飞，连连摇头。“幼时我听祖父说，凌师祖为人狂傲，率性而行，是性情中人。”云忌弱望着面色苍白的凌云飞，像是解释，又似为凌梦玄辩解。

“凌梦玄心灰意冷，执意带孩子返回睿丽王朝，说是要寻找在那边的另一妻儿。一去之后，再无音讯。”“逃禅大师却喜爱西戎风土，留在了西林格特草原，后来收留了我们兄弟六人。我们的武功是大师依据凌梦玄留予其子的‘螺旋真气’基础图谱所授，因此实在平庸。大师临终前，命我们前往睿丽王朝寻找凌梦玄后人，交还‘螺旋真气’图谱。不想竟在此遇上你们，真是天意！”

“在下确姓凌，但若说我是凌梦玄后人，还缺乏实证。”“你与他容貌如一，又同姓凌，这还不够？”天雷皱皱眉，拍拍额头，“对了！大师说凌梦玄之子名叫凌元，浑身都是狼爪留下的疤痕。”

凌云飞头脑轰然一响，身子猛地一晃，几乎坠下马背。他清晰记得父亲身上密布一道道疤痕，曾问起由来，反挨了两记耳光。凌元、满身伤疤、“螺旋真气”……一切无疑表明，他凌云飞正是凌梦玄之孙。名动天下、惊才绝艳的凌梦玄竟是自己的祖父？而他这不成器的后人，前半生却是声名狼藉的大盗。若祖父泉下有知，又该作何想？

“不错，我正是凌梦玄后人。你们运气很好，不必远赴睿丽王朝了。”凌云飞声音微颤，心中五味杂陈。六骏脸上却齐露失望之色。天雷悻悻道：“我们本欲投奔你谋个生计，谁知你竟来了西戎，这下全落空了。”

“你们既己得罪权贵，西林格特不宜再留。”凌云飞沉吟片刻，自怀中取出一枚小方印，“你们持此物前往中州丽水道观，寻一位净饭道长，他自会为你们安排一切。”天雷接过方印，问道：“不知你们来西戎所为何事？我们兄弟对此地极为熟悉，或可相助。”

“你们助我解开身世之谜，我己受益良多，岂敢再劳烦各位？况且我们要办的事，自有当地人接应。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六人在西林格特无人不识，若留下，乌鲁寻来反而误事。”凌云飞首言相告，料想六骏不会介意。“既然老弟如此说，那我们便先行告辞。但请千万小心，乌鲁绝不会善罢甘休。再会！”天雷拨转马头，率众兄弟离去。

望着六骏远去，凌云飞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六骏骑术精湛，若助梅念臣训练那帮乌合之众，或可练就一支强悍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