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31章 四英杰（第1页）

凌云飞望着昏黄的烛光，心绪有些纷乱。人生一世，如草木一秋，总得有个追求，才不算辜负老天给的这第二次性命。他做了二十多年大盗，本就积攒了不少钱财，这几年再经苦心经营，家底更是愈发丰厚。可转念一想，人手呢？身边有多少是各领域的行家？有多少能为他出谋划策？又有多少是真正对他忠心耿耿的人？

他轻轻叹了口气。

天下动荡的苗头早有显现，可看中州如今歌舞升平的模样，分明一派宁静安详，哪里能寻到机遇？练武这些年，全靠自己摸索，何时才能有质的突破？偶尔虽有意外长进，可要想达到云鹏、燕兆男那般人物的境界，依旧遥遥无期。即便真的达到了，又能如何？不过是能敌千百人罢了。没有他们那样深厚的人脉，没有强大的势力做支撑，最终还是只能任人摆布。

想来，天南女王也该派人来了吧。她唯一的女儿、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偷偷逃离故国，还跟一个外族男子纠缠在一起，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绝不能容忍的事。天南国力虽有所衰退，但好歹是个主权国家，他凌云飞不过一介平民，拿什么对抗强大的国家机器？以卵击石的后果，他再清楚不过。可这些话，他没法跟客玉涵说——或许客玉涵心里比他更明白，不然为何会匆匆以身相许？他身为男子汉，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纵有再多悲苦，旁人或许会同情，可他自己过不了心里那道自尊的坎。

风掠过窗纸，发出沙沙的声响。清晨时还霞光满天，看来是要下雨了。“早霞雨，晚霞晴”，这是人人都懂的常识。可人世间的“变天”，却需要各种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还得有突发因素作为导火索，这却是谁也预料不到的。

睿丽王朝号称地大物博，人口几乎抵得上周边各国之和，可太平日子过久了，人人贪图安逸享乐，社会风气一天不如一天。再加上既得利益阶层不断侵占底层百姓的利益，贫富差距越来越悬殊，社会对立愈发尖锐，小规模冲突接连爆发——这星星之火，何时才能燎原？

未雨绸缪，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这些日子，信奉道教的人越来越多了。“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凌云飞微微苦笑，随手从脖子上摘下无为道长送的玉牒。温润的触感透过手掌传入体内，心中的烦躁稍稍舒缓了些。可“为而不争”这话，哪有那么容易做到？你不争，我不争，难不成要忍气吞声，看着别人把自己的一切抢光，最后无衣无食、冻饿而死，才算得上“圣人”？

他本能地想把玉牍丢掉，可一想到无为道长亲和恬静的面容，想到道长对他的赏识，又重新把玉牍挂回脖子上。道教传承千年，起起落落，盛衰如同春日天气般多变，却始终坚守道义，能流传至今必有其道理，不能凭一时意气行事。

院外传来了脚步声。

“大哥，我们把小偷抓住了，快开门！”客玉涵的声音带着兴奋，透着几分邀功的意味。

凌云飞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打开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客玉涵笑眯眯的脸。她身后站着个穿破旧道袍的人，元雪晶紧挨着道士，似乎怕他跑了。让凌云飞意外的是，梅笑宇也一脸兴奋地跟萧露站在一起，那神情，仿佛抓到的不是小偷，而是一头老虎。

“萧露，你带小宇回去睡觉，这里不用你们了。”凌云飞开口道。

萧露为难地看了凌云飞一眼，又瞅瞅满脸渴望的梅笑宇，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凌叔叔，你就让我留下吧！我保证明天早上绝不赖床！”梅笑宇恳求道。

看着梅笑宇恳切的模样，凌云飞心一软，本想答应。可转头看到那道士花白的头发，他还是摇了摇头：“小宇，你还是个孩子，大人的事你看了多有不便，回去吧。”

梅笑宇只好悻悻地跟着萧露离开了。

几人进屋后，凌云飞坐在椅子上，客玉涵和元雪晶分坐两旁，那道士则独自负手站着。烛光闪烁不定，把道士的脸拉得有些长。他留着尺把长的胡子，乱糟糟的，几乎把嘴完全遮住。鼻子中间平平的，显得两眼与鼻子间的距离格外空旷；眼睛狭长，眉毛却很短，大概只有眼睛长度的一半多——乍一看，倒像是眉毛该长在眼睛的位置，眼睛该长在眉毛的位置，模样有些滑稽。

道士首首地盯着凌云飞，眼神平静安详，没有丝毫惊慌。他那悠闲的姿态，倒像是凌云飞请来的客人，半点看不出“小偷”的样子。

凌云飞觉得有些有趣：换作是他被人抓住，绝不可能如此镇定，或许这正是这老道士的不寻常之处。

“看你的模样，分明是位有道之士，怎么会为了几只鸡鸭，影响自己的修行？况且，你要偷也该找别处，为何要跟孩子们争食？”凌云飞问道。

“无量天尊！施主此言差矣。”老道士开口，“你看我这把胡子，己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老话常说‘老小孩，老小孩’，人年纪大了，性子就和孩子差不多。我与那些孩子都是‘孩子’，哪里谈得上‘争食’？”

老道士这番强词夺理，让凌云飞觉得好笑：“可你未经主人允许，拿别人的东西，这难道不算偷？”

“无量天尊！这些孩子都是施主收养的，这些食物也算施主施舍给他们的，足见施主宅心仁厚。”老道士不急不缓地说，“我这把年纪，衣食无着，本也想求施主收留，可转念一想，我腿脚不便、身体又差，岂不是给施主添麻烦？不如偷偷拿些东西填肚子，既省了施主的心思，我也能安心，这不也是一举两得吗？”

客玉涵和元雪晶再也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凌云飞也不禁莞尔。

“那我喊‘小偷’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跑？”客玉涵笑得娇声道，“看你跑得飞快的样子，身体好得很呢！我要是再慢半拍，肯定抓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