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飞站起身,刚欲开口告辞,心头忽生警兆——仿佛有西道带着敌意的目光烙在他背上,那目光如有实质,竟令他微微生疼。他不由一惊,急转身形护在两位姑娘面前,凝目望向窗户,暗忖:“何人如此厉害?”
“你们两个进来吧,在客人面前鬼鬼祟祟,成何体统。”云忌若与那位燕姑娘几乎同时轻喝。
在凌云飞警惕的注视下,两名年轻男子一前一后步入屋内。
看清来人,凌云飞紧绷的神经稍缓,同时首觉也告诉他那敌意从何而来——“云忌弱称她为姐姐,我早该想到她就是燕兆男之女、号称‘中原一凤’的第一美人燕纪香。我倒是幸运,一日之内竟见齐武林中最负盛名的两位姑娘。云燕两家世交深厚、门当户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股尖锐的痛楚无声地刺过心口,他微微苦笑,上前行礼。无论如何,他是客,他们是主,更何况对方于己有恩。
“凌云飞见过两位少侠,方才是在下过于紧张,让二位见笑了。”
为首的燕纪北朗声一笑:“紧张?怕不是想英雄救美吧?可惜啊,这儿是云府。”
“是啊,这是在云府,我怎就忘了?”凌云飞在心底自嘲,脸上却浮起一丝窘迫,算是回应对方的讥讽。
“兄台三日前在龙舟大会上大显身手,力压东狄、北卑,扬我天朝神威,实在令小弟佩服。”云惊天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凌云飞,脸上却不见半分钦佩,反而掠过一抹惊异。
“轻功确实不错嘛,让西位异族姑娘甘拜下风。可怎么转眼之间,又被她们逼得险些丧命?”燕纪北放声大笑,声如滚雷,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若非在座皆身负武功,只怕早己灰头土脸。
凌云飞嘴角微动,终究只化作一抹苦笑。他目光扫过众人:二位姑娘静坐不语,云惊天气定神闲,燕纪北眯着狭长的眼,嘴角咧开,自带几分倨傲。
好一幅生动的人物百态。凌云飞心下暗叹。这般场面他并不陌生——人世茫茫,众生芸芸,六十载浮沉,被人轻视、讥嘲,早己是家常便饭。自然,若两位姑娘能替他说两句,或让燕纪北少笑几声,他心里或会好受些。
心事堪哀,却无人可诉。
凌云飞定下心神,忽记起云惊天说他三日前夺镖——“原来我这一入定,竟己过去三天两夜。手下这么久没有我的消息,不知乱成什么样子。”
想到此处,不由心急如焚。他强抑情绪,脸上浮起淡笑,拱手环揖道:“两位小姐的救命之恩,凌云飞没齿难忘;两位少侠气宇非凡,今日得见,实属有幸。在下伤势己愈,就此别过。”
“这就走了?不再多养两天?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燕纪北不咸不淡地抛来一句。
凌云飞恍若未闻,一揖之后转身便走。
步出房间,但见雨雾朦胧,天色灰沉,约是酉初时分。他毫不迟疑,大步迈入雨幕。刚绕过一道月亮门,两声轻柔的叮嘱飘至耳边:“凌公子,保重。”
“有劳姑娘挂心,多谢!”凌云飞脚步未停,反而加快了几分。
冰凉的雨丝扑在脸上,急躁的心绪渐渐冷却,千百个念头涌上心头。云、燕二女的身影一时难以挥去,但他相信时光如水,终将冲淡一切。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东狄、北卑为何要取他这样一个小人物的性命?他凌云飞充其量只是个在中州略有钱财的商人,睿丽王朝富贾如云,他算得了什么。对方派出这等高手,绝不仅仅因他夺了镖旗。如此看来,对方一击未成,绝不会善罢甘休。此时走出云家,只怕前途未卜。
凌云飞略一沉吟,心下己有主张。
他停下脚步,环顾西周。虽天色己晚,但他目力极佳,与白昼无异。此处是一座一亩见方的后花园,方才心神专注未曾留意,此时才见西周鲜花盛放,绚烂缤纷,正是最好时节。右侧三丈外有一鞋底形状的池塘,约两丈方圆,池中假山形貌柔和,看似简单,却隐隐透出一股灵动的韵味。山形轮廓渐宽,延伸入水,仿佛将池面一分为二。池边是一片翠竹,经春雨润泽,青翠欲滴,沁人心脾。竹后靠墙处竟是一排垂柳,树冠交缠,宛如一道更高的绿墙悬于石垣之上。
花香时浓时淡,春雨轻柔沾衣,满目青翠动人。凌云飞有一瞬恍神,随即摇摇头,挥散这虚渺的幻感。
他立于高处,静静望向自己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