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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断骨(第2页)

上弓腰动作麻利地将两块纸牌分别挂到罗汉臣和夏荷花的脖子上。纸牌上,用浓墨歪歪扭扭地写着他们的名字,名字上面,还用猩红如血的颜料,打上了触目惊心的大叉。他一边挂,嘴里还一边假惺惺地念叨着:“得罪了,得罪了,都是上头的命令……”

罗圈腿则负责戴高帽。他个子矮小,腿又是罗圈状,踮起脚也够不着罗汉臣的头顶。他蹦跳了几下,也没能将高帽戴到罗汉臣的头上,就像是在演一场滑稽戏,引得台下一些人想笑,但谁都没有笑。

罗圈腿恼羞成怒,冲着上弓腰嚷道:“上弓腰!你他娘的别光看着!过来,抱起我!”

上弓腰瘪着嘴偷乐,上前笨拙地抱起罗圈腿。按照以往,上弓腰一定会使一个促狭,装作没保住,让罗圈腿摔个狗啃屎。但在今天这个庄重的场合,他不敢放肆。

罗圈腿将那顶象征着侮辱的尖顶高帽,狠狠地扣在了罗汉臣的头上。做完这一切,他从上弓腰手里跳下,得意地拍了拍手,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壮举。

此刻,朝阳己经完全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打谷场,也落在了那两顶丑陋的高帽上。金辉的背景里,是那几个杀人诛心的大字:“我是奸夫罗汉臣”、“我是夏荷花”。光与影,荣誉与屈辱,在此刻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照。

“罗汉臣!夏荷花!”郝副乡长手持喇叭,走到他们面前,一脸“正气”地喝问,“你们这一对狗男女,成性,败坏风气,给咱们八队抹黑!现在,你们可认罪?!”

罗汉臣的头被按着,声音从下方传来,粗重而沙哑,却依然带着不屈的力量:“我们没有罪!怎么认?!”

“不认?好,很好!”郝副乡长不怒反笑,他给按压着夏荷花的两个制服男子使了个眼色,“那就打到他们认!”

两个制服男子立刻会意,毫不犹豫地举起拳头,朝着夏荷花单薄的背部、肩胛,狠狠地捶打下去。那拳头落在肉体上的闷响,让台下许多人的心都跟着抽动起来。夏荷花的身体在每一次击打下都剧烈地颤抖着,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硬是将己经到了嘴边的痛呼与呻吟全部咽了回去,不吭一声,不求一字。

任家新过门不久的媳妇,看到这一幕,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她不敢再看,赶紧把脸埋在了身旁丈夫任保福的肩上,瘦弱的肩膀不断地抽搐着。王雅琴和丁一鸣,此刻心如刀割,指甲深深掐进了自己的掌心,只盼着那两个打手能突然良心发现,停下这残忍的暴行。

“住手!你们这群畜牲!王八蛋!”罗汉臣如同被困的猛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他拼命挣扎,试图摆脱束缚,铁铐在他的手腕上勒出了深深的血痕,“有种的朝老子来!欺负一个弱女子,你们算什么男人!算什么好汉!”

他的暴怒,反而激起了执行者更强烈的“履行职责”的决心,落在夏荷花身上的拳头更加密集、沉重。罗汉臣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为自己受苦,那颗比铁还硬的心,此刻却痛得如同被寸寸碾碎。他可以忍受世间所有的酷刑,却无法眼睁睁看着夏荷花代他受罪。

终于,他所有的坚持和骄傲,都在夏荷花无声的承受中土崩瓦解。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混合着无尽屈辱、愤懑和绝望的嘶吼,这吼声仿佛要撕裂他的喉咙,震破这昏聩的天穹:

“不要再打了!我们认罪!我们认罪——!!!”

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在打谷场上空回荡,让所有喧闹瞬间静止。人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疑与复杂的情绪:“罗汉臣……认罪了?”“连他都认罪了?”他们明白,这不是骨头的软化,而是情感的崩溃。这铁打的汉子,有着一副最柔软的心肠,为了守护心爱的女人,他宁愿亲手折断自己的傲骨,将莫须有的罪名扛上肩头!

“好!”郝副乡长心中溢满了胜利的喜悦。

这一场仗打得漂亮!

我郝副乡长出马,还从来没有拿不下的“刺头”。都说这个罗汉臣桀骜不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人嘛,总有软肋,抓住了,就得乖乖就范。

但郝副乡长将这份喜悦深藏不露,语气依旧保持着那种令人厌恶的缓和与冰冷:“既然认罪,那就在广大社员同志面前,大声地说出来!说,‘我是奸夫罗汉臣’!说,‘我是夏荷花’!”

罗汉臣和夏荷花,如同两尊突然失去灵魂的雕塑,僵立在原地,紧闭双唇。

“口是心非是不是?给我继续……”郝副乡长作势又要下令。

“慢!”罗汉臣猛地抬起头,虽然头颅依旧被按着,但他的声音却冲破阻碍,“我……说。”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着说出那屈辱字眼的勇气。然后,他用一种近乎窒息的、低哑的声音,艰难地吐出:

“我是……奸夫……罗汉臣。”

“大声点!蚊子叫呢?群众听不见!”郝副乡长厉声催促。

罗汉臣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污浊都吸入肺中,然后,他用尽生平所有的力气,将这屈辱和愤懑从灵魂深处迸吼出来,声音嘶哑却震人心魄:

“我——是——奸——夫——罗——汉——臣——!”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心头剜下的血肉,随着这声怒吼喷涌而出的是无尽的冤屈与悲愤。

郝副乡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他转向夏荷花,语气依旧冰冷:“呢?你认不认罪?”

夏荷花心如刀绞,她明白罗汉臣为她承受了什么。她不忍让他的苦心、他的屈辱白白浪费。她闭了闭眼睛,两行清泪终于还是无法抑制地滑过苍白的面颊,混散在凌乱的发丝中——这不是屈服的泪,这是感动的泪。她用一种带着颤抖,却清晰可闻的声音,忍辱含羞地,说出了那句足以让她灵魂碎裂的话:

“我……是…………夏荷花……”

听到这句话,台下的王雅琴和丁一鸣,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们赶紧用手死死捂住嘴巴,才没有哭出声来。但她们想起夏荷花之前在家中那平静而坚定的眼神,想起她说的“不能让眼泪成为那班人的勋章”,又强行将翻涌的悲恸压了回去。她们相信,这伙人可以肆意折磨罗汉臣和夏荷花的肉体,可以强迫他们说出违心的话语,但永远无法真正摧垮他们内心深处那份相濡以沫的真情,以及那份对清白和尊严的坚守。

高台上,那两顶写着污秽字眼的高帽,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而帽檐下的两张面孔,一张写满了滔天的屈辱与不甘,一张布满了泪痕与隐忍的决绝。这画面,如同一幅悲壮的剪影,深深地烙在了那个荒诞年代的记忆里,也烙在了在场许多人的心中,成为许多年后,依旧无法抹去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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