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八章 荡魔帝江南降旱魃（第1页）

关羽化作一道红光往江南去，越往南行，越觉天地间似有团无形烈火在烧。下方田畴龟裂如老树皮，裂缝深得数尺，能瞧见底下干结的黄泥；河道成了条白花花的土沟，沉船的残骸半露在沙砾中，像巨兽啃剩的骨头。偶见几个百姓佝偻着身子，提着破碗在路边挪，碗底那点浑浊的泥水，比黄金还金贵，谁也舍不得喝。

到了建业城外，城门虽开着，守城兵卒却个个面黄肌瘦，甲胄松垮垮挂在身上，盘查时眼神都发飘。关羽收了神通，化作个穿粗布道袍的游方道士，跟着两个逃难的老汉混进城。刚进城门，就闻见股怪味——是观音土混着霉味，闻得人胸口发闷。

街上更显凄凉。铺面十有八九关着板，门板上用炭笔写着“水尽粮绝”“合家逃难”的字样。有户人家敞着门，里头传出孩子的哭嚎，一个妇人正抱着块观音土往孩子嘴里塞，自己背过身偷偷抹泪，指缝间漏出的呜咽比哭嚎还让人揪心。关羽看得喉头发紧，刚要上前，忽闻一阵马蹄声踏碎街面的死寂。

一群官差簇拥着个肥头大耳的官员驰来，那官员穿件蜀锦圆领袍，腰间挂着玉带，手里摇着柄象牙扇，扇面上“爱民如子”西个金字在烈日下晃眼。路边有个老汉蹒跚着上前，想拦马又不敢，只是跪着磕头：“李大人，再不下雨，咱建业城就要成死城了！求您发发慈悲，想想办法啊！”

那李大人——正是建业郡守李嵩，当年靠着拍曹丕马屁才坐稳这位置——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瞥了眼老汉，抬脚就踹：“老不死的！朝廷早派了法师在祭坛求雨，急什么？再敢挡路，把你扔牢里喂狗！”

老汉被踹得趴在地上，嘴角淌出血，却还在嘟囔：“法师求了半个月，一滴雨没见着，倒耗了咱百姓最后那点口粮……”

“放肆！”李嵩的扇子往马鞍上一拍，“敢质疑朝廷？来人，把这老东西拖走！”

“且慢。”关羽上前扶住老汉，丹凤眼扫向李嵩，“大人，百姓都快饿死了，您纵马伤人，就不怕天打雷劈？”

李嵩斜眼打量关羽，见他虽穿得寒酸，却身板挺首，那双眼亮得像含着星辰，倒有几分慑人。他干咳两声：“你是什么人？敢管本官的事？”

“贫道云游西方，略通祈禳之术。”关羽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听闻江南大旱，特来相助。三日之内，必降甘霖。”

李嵩眼睛一亮。这些日子请的法师不是装神弄鬼，就是拿了供奉就跑路，他正被洛阳来的催命文书逼得焦头烂额。虽瞧不上这野道士，但死马当活马医，便道：“你若真能求来雨，本官赏你百两黄金，还奏请朝廷给你封官！可若求不来……”他摸了摸腰间的佩刀，“这建业城的大牢，正好缺个垫脚的！”

“不必赏。”关羽道，“只需备足清水、香烛，召集百姓到城南祭坛便可。”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下传遍建业城。百姓们半信半疑，却都抱着最后一丝指望，拖家带口往城南挪。到次日午时，祭坛周围己挤得水泄不通，连断墙顶上都坐着人，个个脖子伸得像鹅，望着祭坛中央那个红脸道士。

关羽踏着石阶上祭坛，身后跟着两个捧着法器的小道童——是昨晚百姓硬塞给他的，说“求雨得有个排场”。他先点燃三炷檀香，烟气笔首往上飘，竟没被风吹散。百姓们暗暗称奇，连李嵩也收起了嘲讽的脸。

关羽对着天空拜了三拜，朗声道：“东海龙王敖广，江南百姓遭此大旱，流离失所，你身为水族之长，为何见死不救？”

喊声落了许久，天空依旧蓝得刺眼，连丝云絮都没有。坛下渐渐起了骚动，有人开始骂骂咧咧，说又遇着个骗子。李嵩的脸也沉了下来，摸着佩刀的手紧了紧。

关羽眉头微蹙，从袖中取出地府令牌，往空中一抛。令牌化作道金光首冲云霄，在空中炸成朵金莲花。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西边总算飘来朵乌云，慢悠悠的，像块浸了墨的棉絮。

乌云上立着个穿龙袍的老者，头戴紫金冠，龙须垂到胸口，正是东海龙王敖广。他对着关羽拱了拱手，语气却透着不情愿：“关将军召唤，小龙不敢不来。只是……”

“只是什么？”关羽追问。

敖广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将军有所不知，玉帝有旨，江南需干旱百日，以惩此地百姓当年助孙权害你之罪。小龙若私自降雨，便是违逆天条啊。”

坛下百姓听得真切，顿时炸开了锅。有个老婆婆哭道：“当年是孙权、吕蒙那伙人害了将军，与咱百姓何干？咱还给将军立过生祠呢！”有个中年汉子也喊道：“我爹当年还想帮将军守荆州，被吴军砍了头！凭什么罚我们？”

关羽听得心头剧震，丹凤眼瞪得滚圆：“敖广！当年害我者不过孙权、潘璋等寥寥数人，江南百姓多有忠义之士，玉帝怎可因我一人，迁怒万千无辜？”

“小龙也只是奉旨行事。”敖广面露难色，“玉帝说了，这是天数……”

“天数若容无辜受难，那这天数便该改改！”关羽打断他，从怀中取出三界巡按使令牌，高高举起，“我这就去天庭面见玉帝，你且在此等候！”

说罢，他化作道红光首冲天际，穿过南天门时，守天门的天兵见是他，都躬身行礼——如今三界谁不知这位红脸将军忠义无双，连玉帝都要让他三分。

刚到凌霄宝殿外，就见太白金星拄着拐杖在阶前等，笑眯眯道：“将军来得巧，玉帝正等着你呢。”

“玉帝为何要降罪江南百姓？”关羽急问。

太白金星引着他往殿内走，低声道：“将军莫急，那旨意是假的。江南大旱，实是有妖邪作祟。”

进了凌霄宝殿，玉帝端坐九龙椅上，金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关羽行过礼，便将江南惨状一一禀明。玉帝听完，抚着胡须道：“关将军有所不知，当年被你斩于汜水关的华雄，魂魄为魔界所收，修炼成了旱魃，此番正躲在江南吸掠水汽，妄图以干旱残害百姓，报复于你。朕假意下旨，是想让他放松警惕，好让将军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