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层叠的针叶,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昨夜的严寒被驱散,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蒸腾的暖意和松针的清香。陆长年拄着刻有“痛”与“沉寂”印记的芦苇拐杖,沿着一条被融雪汇成的、潺潺作响的溪流,缓慢地向上游跋涉。
他的左腿依旧疼痛,但经过一夜的沉寂调音和清晨的“铭刻”梳理,那种尖锐的撕扯感己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易于共存的钝痛。饥饿感如同背景里持续的低频噪音,被科塔尔的虚无之弦有效地隔离在意识的核心区域之外,不再能轻易引发焦躁。
他的目标明确:寻找更稳定的食物来源,并尽可能清理一下左腿的伤口,防止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感染恶化。溪流是生命线,不仅提供水源,也往往吸引着一些小动物和可食用的植物。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异常谨慎。弗雷格利的镜像之弦以最低功耗运行着,如同一个敏锐的哨兵,捕捉着周围环境中任何不和谐的细节——被惊飞的鸟雀方向、泥地上模糊的兽类足迹、风中是否夹杂着异常的气味。司汤达的共鸣之弦则沉浸在林间的生机勃勃之中,那溪水的欢唱、阳光的暖意、甚至脚下腐殖质的柔软,都化作一种支撑他前行的、细微而持续的生命美感。
异己手紧握着拐杖,那混沌的力量蛰伏着,但一种对地形和平衡的本能感知,却通过拐杖与地面的接触,源源不断地反馈回来,帮助他避开松动的石块和隐蔽的坑洼。卡普格拉的疏离感让他与这片山林保持着一种既融入又观察的微妙距离,既不会因美景而放松警惕,也不会因潜在的危机而过度紧张。
他找到了一处溪流拐弯形成的浅滩,这里水流平缓,岸边有几块平坦的、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岩石。他停下来,决定在这里进行休整。
他先是伏在岸边,用手捧起冰冷的溪水,小口啜饮。甘冽的泉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带来一丝精神的振奋。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卷起左腿的裤管。
伤口的情况不容乐观。长时间的奔逃和泥水浸泡,使得伤口边缘有些发白、,甚至隐隐透出一丝不祥的红晕。虽然没有化脓的迹象,但感染的风险显然在增加。
他沉默地看着伤口,科塔尔的虚无之弦冷静地分析着现状,不带任何情绪。他知道,必须进行清理。
他没有现代的药物,只能利用最原始的方法。他撕下内衣相对干净的一角,蘸着冰凉的溪水,开始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污垢。冰冷的刺激和布料摩擦带来的疼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只是抿紧嘴唇,动作稳定而持续。
在这个过程中,他再次进入了那种内省的状态。他没有试图用“弦音”去首接“治愈”伤口——那显然超出了他目前的能力范围。但他尝试着,将这种清理伤口的行为,本身也视为一种“调音”和“铭刻”。
他将科塔尔的冷静,注入到清理动作的稳定之中。
他将司汤达的共鸣,聚焦于伤口组织那顽强的、试图自我修复的生命力上,而非纯粹的痛苦。
他运用弗雷格利的镜像,仔细观察着伤口的每一处细节,分辨着健康组织与受损组织的界限。
他甚至引导着一丝卡普格拉的疏离,作用于自身与疼痛感的连接上,让自己能够以更超然的心态,去执行这必要却痛苦的操作。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不是在处理自己的伤口,而是在完成一件精密的艺术品。异己手在这个过程中,展现出了惊人的稳定性和细微控制力,指尖的动作精准而柔和,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二次伤害。
清理完毕,他用另一条干净的布条,将伤口重新包扎好。虽然条件简陋,但做完这一切,他感觉伤口似乎清爽了一些,那种隐隐的胀痛感也减弱了半分。这不仅仅是物理清理的效果,更包含着精神层面上的梳理和安抚。
他靠在溪边的岩石上,短暂地休息,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饥饿感再次清晰地浮现。他需要食物。
他的目光投向溪流。清澈的溪水下,偶尔能看到几尾手指长的小鱼敏捷地游过。捕鱼需要工具和技巧,他暂时不具备。他又看向岸边,发现了一些熟悉的、形似野葱的植物,以及几簇挂着去年残存果实的沙棘丛。
他采集了一些野葱的嫩茎和沙棘果。野葱辛辣的口感勉强可以下咽,沙棘果则极其酸涩,但都能提供一些必要的维生素和矿物质。他慢慢地咀嚼着,科塔尔的力量帮助他无视了味道的恶劣,只关注其营养的本质。
吃完这简陋的一餐,他并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溪边,看着潺潺的流水,水中倒映着蓝天、白云和他自己模糊而疲惫的面容。
水中倒影……一个念头忽然闪过。
弗雷格利的镜像之弦,其核心是“分辨”与“映照”。它一首被他用于扫描威胁、分析环境。但它是否也能用于……映照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