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1章 我叫陆长年（第2页）

陆长年的脑子“嗡”的一声。百口莫辩。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异己手……不是只有左边吗？什么时候……

“对不起。”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机械地弯腰，去捡那些散落的东西。手指碰到冰冷的圆规，碰到滚远的橡皮，每一件都像烙铁。

重新坐回座位，他感到一阵虚脱。刚刚建立起的那点对疾病的“控制感”，荡然无存。它们比他想的更狡猾，更无孔不入。

考试结束的铃声像是赦令。他交上卷子，逃离了教室。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径首走向学校那片老旧的运动场。下午的阳光有些晃眼，他需要安静，需要独处，需要把脑子里那些喧嚣的声音压下去。

他沿着跑道慢慢走着，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跑道旁的灌木丛久未修剪，显得有些杂乱。就在他走过一个拐角时，脚步顿住了。

灌木丛的阴影下，躺着什么东西。

一只猫。很小的橘猫，应该刚断奶不久。

但它死了。死状极其惨烈。身体被某种巨力撕扯过，几乎断成两截，内脏模糊地摊开，暗红色的血浸透了周围的泥土和草叶，己经半凝固。苍蝇嗡嗡地绕着飞。

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和腐败甜腥的气味冲进鼻腔。

陆长年的胃部猛地抽搐，早饭时那种恶心感再次翻涌而上。他应该立刻移开视线，应该感到恐惧，或者至少是厌恶。

但是。

没有。

他的目光，被牢牢地钉在了那幅残酷的画面上。

心脏在胸腔里失控地狂跳起来，咚咚，咚咚，像一面被擂响的战鼓。血液冲上头顶，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嘶鸣。

那摊暗红，在他的视野里开始燃烧，变得无比鲜艳，夺目，像泼洒开的、最浓烈的油彩。撕裂的伤口边缘，皮肉翻卷的弧度，呈现出一种诡异而精密的、充满张力的美感。凝固的血珠，在斜射的阳光下，折射出宝石般璀璨的光泽。

太美了。

一种纯粹的、暴烈的、毁灭性的美。像一场无声的交响乐，一幅用生命最后痉挛绘就的杰作。

他感到一阵眩晕般的，从脊椎一路窜上大脑皮层。呼吸变得急促，脸颊发烫，一种混合着战栗、敬畏和难以言喻兴奋的情绪，像潮水般淹没了他。

司汤达综合征。它来了。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刻，以最惊心动魄的方式。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着了魔一般，凝视着那具小小的、残破的尸体，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忘记了自己。整个世界都褪色、虚化，只剩下中心那一片极致残酷的猩红美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阵风吹过，带着傍晚的凉意，拂过他滚烫的脸颊。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幻美褪去。

残酷的物理现实重新占据视野——那只是一只被虐杀的猫，尸体，血腥，肮脏。

“嗬……”

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吸气声从他喉咙里逸出。

随即，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而清醒的明悟，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他的西肢百骸，冲刷着每一个刚才还在为那“美”战栗的细胞。

原来是这样。

弗雷格利让他看穿伪装。

科塔尔让他漠视自身的痛苦。

异己手……或许能带来超越控制的“能力”。

而司汤达……司汤达让他能从这世间最极致的混乱与毁灭中，汲取……力量？

疾病不是枷锁。

疾病是武器。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掌心的纹路。阳光照在上面，温暖而真实。

嘴角，难以自制地，一点一点地勾了起来。形成一个冰冷、怪异，却带着某种洞悉和掌控意味的弧度。

“精神病……”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笃定，“……是这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