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94章 石壁上的独白（第1页）

沿着溪流向上，地势逐渐陡峭，林木也愈发茂密。潺潺水声被隔绝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风穿过松涛的低沉呜咽，以及脚下积雪和枯枝被踩踏时发出的、细碎而清晰的声音。陆长年的步伐比之前更加沉稳，左腿的疼痛似乎己完全融入了他行走的节奏，成为一种无需刻意关注的身体背景音。

他发现了一处更好的庇护所——一面巨大的、向内凹陷的岩壁，如同山神张开的嘴唇，提供了一个足以遮蔽风雨的干燥空间。岩壁前还有一小片相对平坦的空地，视野开阔，可以观察到下方山谷和来时的路径。这里比之前的洞穴更安全，也更适合进行长时间的休整和……练习。

他没有立刻开始新的探索。持续的饥饿和昨夜的消耗，让他的身体发出了更强烈的抗议。他将寻找食物作为首要任务。依靠着弗雷格利之弦对环境中细微痕迹的捕捉，以及司汤达之弦对植物形态和气味的敏感，他花了小半天时间，在岩壁周围小心翼翼地搜寻。

收获比预想的要好。他找到了一小片野生的荠菜，嫩绿的叶片在枯草中格外显眼；几株挂着去年残存果实的五味子藤，那酸甜交织的滋味极大地缓解了口腔的枯燥；甚至还在一个背风的石缝里，发现了一窝野鸡蛋，小心翼翼地取走了两枚，留下其余。

回到岩壁下，他用最原始的方法——钻木取火，这耗费了他大量的体力和时间，异己手在这个过程中展现了惊人的耐力和稳定性。当一小簇橘黄色的火苗终于从干燥的苔藓和细枝中升起时，一种久违的、近乎仪式感的温暖和安全感，悄然弥漫开来。

他将野鸡蛋埋在火堆边缘的热灰里煨熟，就着荠菜和五味子，慢慢地、珍惜地吃下了这几天来最像样的一餐。热食下肚，带来的不仅是热量，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科塔尔的虚无之弦并未排斥这种慰藉，而是将其视为维持这个生命系统正常运转的必要能量补充。

吃饱后，疲惫感如同迟来的潮水般涌上。他没有抗拒，在火堆旁找了一个相对舒适的位置，靠着岩壁，允许自己陷入了一场深沉而无梦的睡眠。这一次，他没有刻意进入沉寂状态，只是让身体和精神自然地恢复。

当他再次醒来时，己是午后。阳光斜照在岩壁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影子。火堆己经熄灭，只余下一堆灰烬。他感觉身体恢复了不少力气，精神上的疲惫感也大大缓解。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目光落在了那面巨大而粗糙的岩壁上。一个念头，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上他的意识。

芦苇杆上的刻痕，是他内在状态的微小记录。溪水中的倒影，是他借助弗雷格利之弦进行的内在观照。那么，这面巨大、沉默、亘古存在的岩壁呢？它能否承载更宏大、更复杂的……“铭刻”？

这个想法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力。不是出于实用，更像是一种本能的需求，一种将内在混沌外显于更广阔载体的冲动。

他走到岩壁前，伸出手，抚摸着那冰冷、粗糙、布满岁月痕迹的表面。触感通过指尖传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属于大地的质感。

他闭上眼睛，再次进入那种内省的状态。但这一次，他不再仅仅观照五弦的静态意象。他尝试着，去“回忆”和“捕捉”自逃离纺织厂以来，这一路上所有强烈的情感和状态变化。

被“净火”追捕时的紧迫与愤怒。

与顾沉岩对峙时的冰冷与试探。

跳入冰冷河水时的决绝与濒死感。

守林老人牺牲时的悲恸与无力。

芦苇荡中刻下“痛”时的挣扎与宣泄。

寒夜中维持“沉寂”时的极致冷静。

溪畔清理伤口时的细致与超然。

内在观照时的清晰与整合……

这些并非连贯的画面，而是一个个强烈的、浓缩的“情感结节”和“状态瞬间”。他将意识沉入这些“结节”之中，不再抗拒它们带来的感受，而是像之前处理“痛”一样，去细细地“品味”和“解析”它们。

他调动起所有的“弦”：

用科塔尔的虚无去承载这些情感的重量，赋予它们存在的空间而不被压垮。

用司汤达的共鸣去深入体会每一种情感独特的“质地”和“色彩”——愤怒的灼热、悲恸的冰冷、决绝的锐利、沉寂的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