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踏槐接过,绽开笑脸应道,方才的凝重气氛顿时消散不少。“现下已是未时了,楼主歇一歇吧。”
京知衍摇头:“白日睡多,夜里更难成眠。”起身取过湿帕细细拭手。
踏槐闻言觉得有理,目光一转,落向桌角那个云翳送来的靛蓝色锦布包裹。
“楼主,这什么侯真是古怪,对人忽冷忽热,忽打忽杀,忽又送礼。还给每个人都备了礼,做得客客气气。可要瞧瞧他送您的是什么?”
京知衍目光扫过包裹,心中那缕难以言喻的烦躁又隐隐浮现。他蹙了蹙眉,挥手道:“你拆开看吧。若是寻常物件,直接收入库房便是。”
“好嘞!”踏槐正是喜爱拆礼的年纪,兴致勃勃地上前,小心解开锦布上的丝绦。
靛蓝色锦布滑落,露出里面的紫檀木画轴。当那熟悉的绢布质地和画面显露出来时,踏槐的动作瞬间僵住,眼睛瞪得溜圆。
京知衍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也骤然定住,他看着那幅徐徐展开的《雪暮寒江图》,脸上的表情从平静逐渐变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无语,又透出难以掩饰的尴尬。
屋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这……”踏槐拿着画轴,看看画,又看看京知衍,嘴巴张了又张,半晌才结结巴巴道:“这、这不是……公子您早年画的那幅……怎么、怎么又给送回来了?!”
只见京知衍先是愣住,渐而脸上竟然难得显出忍俊不禁的明朗笑意。
“踏槐,”京知衍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摇头叹道:“你说那人……是不是个傻的?”
踏槐也是一脸哭笑不得:“我记得清楚,这画当年可是被观澈台当成前朝隐逸大家的真迹,花了足足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个惊人的手势,“那可是好大一笔进项,充实了咱们好些产业呢!这下又给送回您手里了?!”
京知衍笑意更深:“倒是便宜了观澈台,让他们平白赚了差价。”
他这些年暗中经营,书画买卖只是众多产业之一,却是资金流转的重要一环。三钱楼能运转自如,地下粮行能掌控大局,都离不开这些收益支撑。
他望着画上那孤舟独钓的渔翁,暮色混沌,雪幕低垂,正是他当年心境的写照。如今这画兜兜转转,竟机缘巧合回到自己手中,还是由那个前与他剑拔弩张、后又别别扭扭试图求和的寒关侯亲手送来的……
京知衍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一种更为难辨的情绪漫上心头。这其中的巧合与必然,算计与真心,云云种种愈发朦胧,却也愈发清晰了。
他沉默良久,才对踏槐轻声道:“把这画好生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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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知衍坐于书案前,拿起一支狼毫笔。踏槐帮着研墨,问道:“楼主要给暗坊写信吗?”京知衍摇头,铺纸欲书:
“非也,桃月已至,三钱楼也该换些新菜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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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一刻,寒关侯府。
烛火摇曳,云翳斜倚在矮榻上,正细细读着一张凉州密报。
窗外忽传来三声极轻微的鸟叫。
云翳眸光一闪,坐直身子:“进来。”
一道黑影闪身而入,正是负责监视偏院的青刃军暗卫首领,何朋霜。他单膝跪地,疾言道:“侯爷,子时刚过,偏院有异动!摄政王府派来的婢女和仆役,突然间像中邪似的!皆是神志不清,状若癫狂!属下派了人制住他们,却反被他们抓伤,力气大得惊人!没有侯爷的命令,属下不敢伤其性命!”
云翳惊诧起身:“还有这等事?”
何朋霜答道:“属下看得真切,偏院有暗卫把守,绝无旁人进过。他们就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