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饮了大半杯,桂花虽是去年存的,但香气清透,又不至于太馥郁,是他中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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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关侯府还没添置什么东西,空旷冷寂,白日里也透着一股萧瑟。还好云翳不是个拘小节的,行军途中,枕戈待旦是家常便饭,如今一张临窗的软榻就合了他的意。
他自己草草给伤口换了药,隐隐传来的钝痛提醒他须得再修养些时日,但眼神仍是锐利,不见半分醉生梦死的颓唐。
“荼七。”他放下药碗,吐出一口长息。
荼七躬身待命:“侯爷。”
“长贵驿,继续查。”云翳的声音斩钉截铁,“冯谦那笔三万石粟米,最终流向何处?凉州方向的车马记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李迨不做无利的买卖,他既然把手伸到了凉州,一定会拿回百倍千倍的赃物。”
“是!”荼七领命,正欲退下。
“等等。”云翳叫住他,指尖捻动腕间佛珠,说道:“三钱楼,也留意着点。特别是那个楼主。”
“属下明白。”荼七应声,阖门出去。
云翳靠回软枕,脑海中却交替浮现撷春院中铜钱薄刃破空的寒光,破道观里那双寒潭般的眼眸,还有那老叟带来的话:
“侯爷身上,有公子所愿。”
“我身上,有他所愿……”云翳闭着眼,一臂抵着额头,喃喃道:“你有何愿?你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他神思翻涌,千头万绪欲理还乱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荼七方来传报:“侯爷,有宫里人来传旨。”
云翳立刻扫了疲倦,机警地睁眼坐起身来。
一名内侍手捧金柬,在门外恭敬禀告:“侯爷,圣上有旨意到。”
【皇兄凯旋,荣归冕都,朕心甚慰之。奈何国事繁冗,未遑深谈,夙夜怅然。摄政王叔每念天潢一脉,常咨嗟骨肉睽违。今特设家宴于揽瑞亭,邀皇兄共聚。君臣之礼可免,至亲之情当叙。勿辞为幸。
中正九年二月十二,皇帝御笔。】
落款处印着鲜红的皇帝玉玺,旁边还有一个稍小的,那是属于摄政王李迨的王印。
中正九年二月十二,便是今日。
内监行礼离开,云翳冷笑道:“本侯到冕都多少时日了,这位好皇叔总算是想起邀我热热闹闹赴鸿门了。也算是抬举我。”
荼七问:“既然是场鸿门宴,那侯爷还要去吗?”
“那是当然!”他半月来都窝在府中,懒得戴冠,只将乌发用一条绀宇色的斜纹绫绮发带松松半束,他把身前的发带拨至背后,笑道:
“好吃好喝的,不去白不去。荼七你不知道,皇宫的人虽然大多不怎么样,但那群御厨的本事还是一流的!”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寒关侯府的庭院在昏黄暮色中一片沉寂,唯有远处皇宫方向的宫灯辉煌,勾勒出巍峨宫阙的轮廓。像血口獠牙,势欲吞尽万家烛火。
云翳道:“我虽没西楚霸王的本事,但也不得不去这八面玲珑彀中探一探。”